花厅里铺着芙蓉金线毯,毯子上摆了一张花梨木的四方桌,周牧白负手站在桌旁,双眉紧锁着,怒火已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惋惜的戚色。
沈佑棠拢着双手等了片刻,听到睿亲王的声音徐缓而低沉:“卫将军擅离职守,独自离开铳州,想是往卫郡去了。”
沈佑棠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他张了张嘴,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道:“卫将军是想请殿下为他在朝里求情?上回他让陈旭送信来,殿下已亲自写了手书差人送回京里,陛下至今没给回应,只怕圣心难测。您与卫将军私信往来,虽不是明定的罪状,可朝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怕也是不好。这回……这回……”
他没说下去,心里也知道睿亲王必定难决,暨郡两年,睿王府众人与赤翼军诸将早已是碧血丹心的情谊,甚至有几回,若不是赤翼军中将士的拼死相救,他沈佑棠早已命丧西陲。睿亲王待人以诚,这一回,定也不愿袖手旁观。
他兀自想得出神,周牧白踱了两步,在花梨木桌旁坐下,指着桌上的木匣子,语气波澜不惊的道:“你可知卫将军派人送了什么来。”
那木匣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方方正正的刻着几道简单的纹路,丝毫没有花哨,沈佑棠接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卫将军此刻派人送来的,自是与那封书信有关。沈佑棠拢着眉,回想起方才睿亲王与他说的话,忽而想到一个可能。
他盯着木匣子,慢慢变了脸色,还强自镇定道:“殿下,这不会是……是……将帅虎符吧?”
门窗分明都已经关严实了,冷风却不知从何处灌了进来,沁在心上,泼得人心凉。沈佑棠脸上青白交错,他隐隐明白,事情恐怕比他所想的,还更严重。
绕过四扇山水屏风,周牧白独自走进里间,不一会便寻出一柄匕首,c-h-a在木匣子锁扣旁,几下撬开,半枚刻满金色铭文的铜制虎符正嵌在匣中。
“卫将军交托这帅印,是想求孤王亲自赶往暨郡,统领西陲门户二十万大军。”
“殿下!”沈佑棠低叫一声,跪了下来。这般冷的天,他额上已渗了汗,“您与卫将军私信往来,朝中早有非议,若是此时再持着帅印虎符赶赴暨郡统领三军,莫说朝中人心议论,便是陛下也会疑心于你。”
“朝堂非议,陛下圣心,孤王难道不知吗。”周牧白冷着声音道:“只是暨郡乃瑞国西境门户,卫瑾鹏擅自挂印离去,时日久了必定会被诸将士发觉。军心不稳还是小,若荼族大军卷土重来,我瑞国将何以抵敌?”
沈佑棠楞了一下,周牧白冷笑道:“卫国公膝下二子一女,长子未到成年已夭折,长女嫁给皇长兄做了太子妃,去岁在宫中不幸哲人其萎。卫瑾鹏感念老父膝下凄凉,要赶回卫郡承绕病榻,可他这一走,置国之门户于何境?他是顾全了仁孝,偏偏舍弃了忠义,孤王若只为明哲保身,不敢往铳州暨郡担当重任,则又与他有何异!”
她一气说完,眉宇间磊落昂然。
沈佑棠还跪在地上,心如擂鼓。他本也是极聪明的人,将此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拱手道:“卫将军治军多年,心思缜密,他既要往卫郡,军中之事必会安排妥当,殿下不若先持帅印虎符快马回京,待陛下龙心圣裁再赶往西陲。”
周牧白将匕首掷在桌上,修长的手指从虎符背纹上抚过,累累伤痕般的触感,让人不禁想起沙场上峥嵘喋血的岁月。
“你起来吧。”周牧白托着他手肘,随口问:“从允州到瑞京,再从瑞京到暨郡,须得多少时日?”
沈佑棠明白她言语中的意思,低下头涩然道:“至少四五十日。”
“从允州直接往铳州呢?”
“快马十七八日可到。”沈佑棠站在她身旁,不甘的道:“可是殿下,你这般往复,实在太冒险!总会有别的法子可想,还求你三思!”
铜鼎小熏炉里的香块儿已经燃尽了,时辰早,屋里没掌灯,闭合了窗户便有几分暗沉沉的。
俩人沉默着枯坐了片刻,周牧白道:“这般罢。你持帅印虎符,带一队侍卫,赶回京中面圣,将此间事情分说明白。孤王带沈岚和王府十二亲卫,往暨郡督军掠阵。”
沈佑棠略想一想,这已是无法之中最好的法子,便也躬身领命。
“卫瑾鹏此次擅离职守,抗旨不尊,说不得是要杀头的重罪。劝已是劝不得了,你回京后留心看陛下的意思,若有可能,看能否救一救他妻儿老小。卫家满门忠烈,皇嫂尸骨未寒,陛下……总不至于要抄家灭族。”
沈佑棠听她说得戚然寒凉,也不知是为着卫将军,还是为着圣心难测。
刚要转出门去,睿亲王又叫住了他,他在门前停驻,听得睿亲王长长一叹,柔软了声线道:“再去趟王府,替我看看王妃,与她说,年节我没法子回去了,让她好生照顾自己,也照顾政儿和婳儿。莫要担忧,过些时日我定会安然回去。”
沈佑棠站在门边,深深一揖。抬头看到睿亲王长身玉立在花厅那副字画边上,眼中一片烟波浩渺。
允州往京城的路并不好走,山路坎坷崎岖,有些地方甚至没通官道,得人牵着马匹走。
沈佑棠带着一队侍卫尽全力往瑞京赶,待到城门在望,也已是小年(下)了。
半空中下起雾蒙蒙的雨,冰冷的打在脸面上,冻得人哆嗦。幸而天色未晚,他不敢淹留,一行人匆匆赶到宫门外,验过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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