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知道,没有粮食,没有收成,就没法过活,庙堂之高,谁坐天下都与他们无关,自己的小日子才是实打实的东西,尚未逼到底线之前,这些灰头土脸的庄稼汉如同他们的先民一样世世代代默默忍受。而万里之外,边境平静的假象在月下一支铁骑军队之下彻底打破,持续了百年的和约成为一纸空文,冲天的烽火燃起,将士在漫天飞雪的关门下点兵,这一年的三月初,春天到来之前,殷长焕掌权四年之下极力避免的战争,还是开始了。
关外算是西北狼师的半个地盘,此番蓄谋已久来势汹汹,一夜之间连拔两城。殷长焕在座椅上看着面前摊开的字迹潦草的急报,忽然想起来,他似乎还尚未与那位传说中的西北王交锋过,书信也好传话也好,用兵也好布阵也好,彼此之间全然陌生。西北与中原一样身处乱局,敢在此时擅自动兵者,要么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要么就是胸有成竹自认时机已到。
烽火印触目惊心,如同将要烧灼起来,弥漫着一股子西北风沙的味道。
殷长焕将急报折好,神色如常地打开了空白的信纸。朱笔悬停在信上一寸,迟迟没有下笔,蘸满了墨汁的笔尖不堪重负,啪地在纸上绽开一点红痕。
他在思索。方才信中所说攻城略地之谋自眼前一一划过,铺排在只有一点墨迹的信纸上。从万里关外一路城防的图景,一关接着一关,逶迤而来,最后落下那一点,正是帝都的所在。
这个西北王,绝非碌碌无能之辈。
智计,为人,个x_i,ng,与其这般猜测,不如亲眼一见。
三月底,战况胶着,本朝胜少败多,西北军师一路长驱直抵雁远城下。雁远一城,正卡在中原关外相接之处,此城若破,几乎就等同于打开了中原的大门,直打到了帝都的脚跟下。但也正因如此,历来重兵镇守,易守难攻。双方对这一役都投入了非同寻常地重视。从帝都秘遣的一支禁军带着朝中特派使连夜抵达雁远城支援。任谁都想不到,这一批人马里,有一个最意想不到的人。
殷长焕在做出这个秘密随军前去的决定时,知道的人不过五指之数,皆是心腹之人,他们谁也没有劝说此行凶险,因为皇帝决定的事,是绝不会更改的,他必然有他自己的计算,剩下的,就是执行命令。
朝中皆说,皇帝突然染疾,休朝一周,太医每日前去诊断,虽不是什么大病,却也得好好休养。本来便为西北之事心惊胆战的众臣,自然疑心皇帝这是焦头烂额日夜c,ao劳所致,一时间更是人心惶惶。
而被传言还在病床上的皇帝,在赴雁远城前夜,却出现在了宫中偏殿。
那是荀未的暂居处。在西北一事让朝野上下焦头烂额之前,众人焦头烂额的对象还是在皇帝庇佑下,大大咧咧住在宫中的狗官荀未。虽是对外推说太傅伤重未愈,待其恢复,审明疑点,再做处置。可这时间就是以正常的恢复速度,也要该可以重新审问了。包庇之心,简直不要太明显。
皇帝并非能够随心所欲,法理难容之下,他要这般明目张胆地保全一人,背后承受的压力不仅来自百官的口舌和抗争,更是那一条条昭然的铭文。既然订立了规则,又去破坏它,动摇的就是根本的东西,这样的帝国绝不会长久,这是他尚年幼时就清楚知道的事情。
然而他自然是除此之外无路可走,
皇帝站在门外,披着黑色厚重的大氅,在寒风里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很少感到像这样的仿佛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疲倦,就像从很远的地方没日没夜地跋涉而来,风尘仆仆,尘埃满面,累得想倒头就睡,忘记一切,面前终于出现了一座小小的简陋的房子,却找不到进去的门。
这绝对是一场劫难。
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荀未指尖搭在门上,长发散着,简单地披了件外套,能看得见底下雪白的xiè_yī,半张脸露在黯淡的月光下,眼睫下投下深重的y-in影,正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他。
他本来不打算开门的,坐在床上衣服都脱了,正思考人生的时候就看到门外的人影了。那身姿一眼瞟去,不用想都知道是谁。荀太傅心里寻思着皇帝要是敲门,就说自己已经睡了。
漏夜前来,孤男寡男,殷长焕都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他哪里还敢开门?
可问题是,万万没想到,这熊孩子根本就不敲门,在外面干站着,一动都不动,要不是看得见他头发丝被风吹动,荀未都怀疑外头杵了个雕像。
大半夜的,这是吓谁呢?
他耐心等了一会,门外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他,听着窗户被风吹得砰砰直响,心底浮上了一丝担忧。
熊孩子不冷?要么就敲门进来,要么就回被窝里头去睡觉,干站着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求爱方式?
门外的人淡定地杵着,里面的人反倒是坐立难安。荀未几步路走走停停,愣是磨了半刻钟。看着外面的黑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似乎……前几天听说皇帝生病了,好像还挺严重的,在这节骨眼上足足要休朝一周。这会儿居然还半夜来别人门口吹凉风,真当自己还是神仙百毒不侵。
他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认命去给祖宗开门。门外杵了半天的皇帝陛下似乎没有想到门会突然打开,难得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他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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