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灿的元宝一落进火苗里就像枯萎的花朵一样燃烧着皱缩起来,顷刻之间就化成一小团黑色的灰烬。
宁觉辰站在棚子外面远远看着。他爸是酗酒猝死的,大半夜死在大马路上,第二天早上宁觉辰上着语文课突然被喊去认领尸体。没有办葬礼,好心的警察帮他联系了殡仪馆,陪他办好了后事。宁觉辰现在还能想起火化场里弥漫着的骨灰味,还有那个小方盒子捧在手里的重量。
从殡仪馆回来以后许曳就把父母赶走了,门口的大棚还没拆掉,他坐在n_ain_ai最喜欢的躺椅上,双手缓缓盖到脸上,指缝里全是烫人的泪水。
他说:“觉岚,那天如果我在家,如果早一点发现可能就没事了,医生说送医太晚了。”
他说:“其实上次n_ain_ai在菜场摔了一次以后身体就不太好,可是我一直没放心上。”
他说:“他们怎么能做到三年都不回来看我们一次,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在那张纸上签字?”
他说:“觉岚,以后再也没有人叫我囝囝了。”
他说:“觉岚,我没有n_ain_ai了,我再也没机会对她好了。”
陆觉岚蹲下来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陆觉岚是傍晚离开的,宁觉辰也回了一趟家。这几天他一直偷偷跟着许曳,好几次忘了吃饭,胃有点不舒服。宁觉辰吃完晚饭吃了点药又去许曳家,灯光从半合的门缝里虚虚晃晃地照出来,许曳一个人坐在八仙桌前面吃饭,收音机调到n_ain_ai最喜欢的频道,播着听不懂的京剧。
宁觉辰本来只是想在门口看着他就好了,结果那只一直在喂的小瘸子玳瑁猫突然跑了出来,一边喵喵叫一边绕着他的脚踝使劲蹭。宁觉辰一下没站稳,吱吱呀呀撞开了门。
许曳抬起头,宁觉辰心虚地对上他的眼睛,声音有些发颤:“……曳哥。”许曳放下碗向他走过来,宁觉辰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刚安分下来的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以前每次这味道一出现他就知道是他爸回来了。
许曳的脸上泛着醉后的酡红,眼睛下面一圈青黑,瘦得颧骨都突出来了。他微不可见地笑了,像以前一样伸手摸了一把宁觉辰的后脑勺:“回去吧。”
许曳说完就转身进去了,砰一下关上了门,宁觉辰在原地站了很久。他觉得隔着这道门,自己永远也走不回许曳身边了。
16 留住你的方法
许曳的父母没有逗留太久,仪式办完以后就定了几天后的机票。许曳拒绝了他们提出的转学和出国,执意要留在菁城,一个人住在n_ain_ai的老房子里。
他有整整三个礼拜没有去过学校,最后是陆觉岚找上门把他抓出来的。用陆觉岚的话说就是“家里大门都没关,一进去地上横七竖八全是瓶子,那傻子缩在客厅沙发上睡觉,我差点以为他喝死了”,宁觉辰低头用筷子一下下戳着碗里的白饭,难受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几天陆觉岚和许曳吵得很凶。陆觉岚说都快期末了,马上升高三了,你不高考了吗?许曳说对啊,我都不上学了就是不想考啊。两个人吵着吵着还动了手,邻居阿姨听见动静过来敲门,差点就报警了。
礼拜一陆觉岚自己打申请退了实验班转到普通班,他跟许曳说:“从现在开始我每天监督你去学校,我这一退很可能就拿不到保送了,你再不去就对不起我了吧?”许曳骂他:“你脑子有问题啊?”从来只听说过实验班踢人,自己主动退的陆觉岚还是第一个。
他们又回到了三个人同班的状态。宁觉辰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高二这一年好像根本不存在,他没有经常去许曳家,没有像朋友一样和许曳聊天说话,他们没有一起去老刘早餐店吃过汤包豆腐花。
他默默看着许曳和陆觉岚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吃饭学习,他们两个之间那么亲近,根本c-h-a不进第三个人。
宁觉辰做过一篇阅读理解,题目叫《谁是你生命中的“小岛”》。讲的是一位世界著名航海家在大西洋航行时所见的奇景:庞大的鸟群久久盘旋在烟波浩渺的海面上,鸣叫着不肯离去。甚至有很多鸟耗尽体力,最后无望地纵身投入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中。原来这里曾经有一座小岛,迁徙而来的候鸟们都将这座小岛作为它们的“安全岛”和落脚点,用以休息整顿、积蓄力量。但这座小岛在一次地震中永远消失了,候鸟们仍然执着地飞往这里,一次次徘徊在早已不存在的故地上空,希望“安全岛”能再次出现,直至耗尽全部力气,绝望地坠亡在海水深处……
许曳就是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的那座安全岛,给了他一个可以停留可以栖息的地方。每次只要在许曳身边,宁觉辰就像从遥远的北方飞来的过境鸟那样降落,一身肃杀寒气都慢慢褪干净,连心尖尖都泛起暖意来。
只是现在这座岛已经消失了不见了,宁觉辰还舍不得往前走,他想自己可能真的会变成故事里那种始终彷徨在原地直至耗尽自己所有的可怜候鸟。
这一年多宁觉辰过得很糟糕,或许那句诗是对的——“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没有人能轻易放下对暖阳的渴慕,坦然地走回黑暗里。
高三的学习压力也很大,各种综合x_i,ng考试使他理科方面的短板暴露无遗:语文成绩名列前茅,作文被当做范文全年级传阅;数理化门门垫底,试卷上画满了红叉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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