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这样狼狈,他的言行却没有一样是俘虏该有的模样。
笑声被咳声代替,咳声渐息,他才又看向猿卫,说:“我活不了多久了,临死能跟你说说话,怎么会是多余。”
猿卫懒得理会这些调笑之言,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的声音,又是笑,又是咳,可能是真的想死。
猿卫对着空白的奏折,犹豫着写战报,“……阿骨欢在战中受伤,与之和谈,若未施行便身死,恐是白忙一场,不如令马族人另选新王,再谈合作,以免战果东流。”
刚搁笔,猿斗一掀帘子跑了进来,“哥!成了!”
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猿斗坐下跟猿卫说明与马族战俘们交涉的过程。
猿斗说着说着,还感叹起来:“他们活该战败,那几个王爷可是巴不得阿骨欢死在我们手上,我刚开了话头,他们就争前恐后地内斗起来,笑死人了……”
“除了一个老头,其他马族人听说阿骨欢受重伤,也都很冷淡,这些蛮夷不知礼仪教化,对王没什么忠心,打仗打输了就弃之敝履。他们不介意换个王,正合我意。”
“哥”,猿斗看向猿卫,“你答应我的,我做到了。”
猿卫叹了口气。
闭上眼,再睁开,走到案后,又摊开一本空白奏折,将战报原样抄了一遍,除了最后一句,细思之下,改为了“阿骨欢重伤,命不久矣,恐是白忙一场,马族人有另选新王之意,不如等新王选出,再谈合作,以免战果东流”。
他搁笔,撕了先前那本战报,取了将军印盖上。
猿斗探头看过,从怀中掏出自己那块将军印,蘸了印泥,盖在他哥的将军印旁边。
两枚将军印,深红似血。
猿斗走到帅帐中央,取了架上的青月弯|刀,那是猿九将军的遗物。
他握了刀,一步步走出帅帐,猿卫跟在他的身后。
黄昏之时,月已在半空,深秋狂风吹得黄沙漫天,带走荒漠白日暴晒积蓄的温度。
他们走到关押战俘的门口,惊讶地发现亲兵们跪倒在地,顾不上询问,二人匆忙进门,却见一名戴着银面具、身穿飞鱼服的陌生人。
锦衣卫!
来人正在收阿骨欢身前的简易笔墨,床边,放着两张密密麻麻的信纸,似乎在晾干墨迹。
猿家兄弟警戒地看着来人,那人却不紧不慢,连眼神都没给两位将军,等待片刻后,将信纸叠好放进怀中,这才看向门口。
“两位将军”,锦衣卫躬身一礼,说话直接明了,“下官奉君命,前来取马族战俘的口供,陛下说了,没有拦着儿子给老子报仇的道理,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违抗君令这种大过,只此一次,不可再犯。”
“陛下还说了,是猿斗将军要动手,多少还是得受罚的,年后,还请猿斗将军遵圣旨,去北斗学校当两年教官,为大楚培养人才,将功抵过。”
他的话虽然简洁,却是实实在在转达的金口玉言,猿斗与猿卫听到第一个“陛下说”就跪了下来,听到最后,兄弟二人心中都捏了把汗,连忙叩首领旨。
锦衣卫侧身一让,没有受了实礼,紧接着便告辞离去。
猿斗与猿卫沉默对视,锦衣卫无孔不入的名声,他们都听说过,可他们消息如此确切、动作如此之快,却是超出了二人想象。
天威难测。
就是提议此事的猿斗,心中都难免后怕。
但一想到报父仇是过了明路,猿斗将这些杂思都抛之脑后,反正大哥会负责思量,现在最重要的,是杀了阿骨欢!
猿斗握着刀,走到床榻边。
阿骨欢皱着眉,看向猿斗的眼神似有不满。
猿斗冷冷一笑,“怎么,还想挑人?”
阿骨欢看向猿卫,猿卫张口却问:“刚才锦衣卫要你写的,可是当时泄露边防图给马族一事的证词?”
“想我回答,就换你送我上路,如何?”这时候,阿骨欢还在讨价还价。
猿斗刚要出声嘲讽,却被猿卫夺了刀。
“这有何难?”
一声低笑,阿骨欢撑着坐直了身体,从枕边拿起一根像是束米袋用的粗布绳,将头发归拢着粗糙扎起,他放下手,看向房顶,口中念念有词,那是马族人敬天的祈祷。
然后他看向猿卫,坦白道:“泄露边防图给马族的,我并不清楚,锦衣卫说,是你们大楚青省巡抚高秀派来的人。”
可恨!猿斗咬紧了牙。
猿卫亦是咬紧了牙关,却还是对阿骨欢略一点头,“谢你解惑。”
阿骨欢眼神不移,对猿卫轻声说了一句马族话,接道:“动手吧。”
青月弯刀,手起刀光,人头落地。
血债血偿。
风寒月冷,猿斗拎起马族王头上的粗辫,猿卫手握长刀,二人纵马急奔,来到老将军的坟前,飞身下马,将那头与刀,祭在父亲的坟头。
大仇,终是报了一半。
二人跪在那里,恍若凝固的两尊石像,久久未动。
宫中。
启元帝看着今夜将印出的官报样稿,既是欣慰,又是头痛。
灯油教一事越查越深,查到这些人还藏有兵|器,启元帝便让宿卫暗桩全权接手,没想到柳莹因此生出了比较之心,更加拼命地暗访其他案件,更是频频在官报上发文,引发了不少讨论,这次又发了篇建议科举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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