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宸拾起折子,却也不看,只扔到了“留中”的匣子里。
“睿王妃还跪着么?”他声音平平的,听不出情绪。
全敬安拢着手回道:“听闻还在来仪门里跪着。”见皇帝不答话,又补了一句:“总有三四个时辰了。”
三四个时辰,对于后宫的女子而言,也不算太久,只这细雨如织,一整日绵绵不绝,跪在青石面板的宫道里是什么滋味,想必总不会好受。
周牧宸走了出去。
前殿通往后宫的来仪门里,沈纤荨一身素衣,滚边的袖口和裙角绣了蔚蓝色的祥云暗纹,以示并非孝服。衣裙外一领浅白遍地金的薄披风早已被雨水s-hi透,沉沉的坠在肩头,映着她苍白的脸色。
书瑶在两步开外,陪她一道跪着,见她身形晃了一晃,忙扶住了她,“主子。”
沈纤荨微微喘口气,摇了摇头。
书瑶收回手,听到脚步踏进雨水里的声音。她抹了下脸上的水珠,看着皇帝走到了睿王妃面前。
周牧宸身后只跟了一个全敬安,正使劲儿举着明黄色的绣金油纸伞,可皇帝的龙袍还是被雨水沾s-hi了。
沈纤荨一夜未曾合眼,如今又跪了大半日,已是眩晕一片,她咬着泛白的唇,朝皇帝磕了个头。“妾身沈纤荨,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她顿了一顿,续道:“妾身斗胆,求陛下一事。”
周牧宸居高临下的瞰着,面上几乎没有表情。
沈纤荨道:“睿王府里远政和婳晚已经失了一次爹娘,他们还年幼,看不懂人世沧桑,他日若家中再逢变故,妾身和外子不得不离他们而去,还求殿下望在他们到底是皇家血脉,许他们一世平安。”
全敬安听得长大了嘴,这睿王妃胆子也忒大了。睿亲王被关了两天,虽未定下是什么个罪名,总逃不过朝中大臣私谈的事儿。
周牧宸微微一怔,还是不言不语,待看她还要说些什么。
沈纤荨却又拜了一拜,撑着书瑶的手腕勉力起身,冰凉的雨丝从她额发上落下来,点点滴滴都是春暮的眼泪。
她在细雨中站了一会,也不理皇帝的脸色,扶在书瑶的手上,略有些踉跄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上来了。现在能算周五么。好困好困,我去睡了。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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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收到了。这样逆水行舟的打赏。哈哈。o(n_n)o
第137章 子何不去
其实周牧白离着御书房并不远, 回京当日全公公引着她来到这处籍籍无名的偏殿院落, 院落里有三间小抱夏, 她才一进来, 大门便被锁上了。门前门后皆有甲衣行走的侍卫,日夜巡守, 轻易不说一句话。
行将到京时她已料到此番朝里定会有一番波澜。身为前朝谕旨的亲王,在未得皇帝允准的情形下私自前往边郡, 统十余万大军, 再怎么有理有因, 这也是轻则削爵重责赐死的大罪,皇帝若是不闻不问, 可就不啻于昏君了。
何况朝中明里暗里还不知有多少人觊觎兵权。
周牧白旋着手里一只小小茶盏。小瓷杯是八宝莲花的金盏底, 绕着杯身一小圈,宫里的东西,无论是不是御用, 都得图个吉祥喜庆。
屋檐处的落雨敲在石阶上,滴滴答答的响。她的心思也如手中的茶盏般慢慢的旋着。
从西陲回京时她与曲斌照了面, 大约是远离皇城, 是非都还淡些, 曲斌新官上任,面对她时竟有几分顾影自怜的悲凉。
那日践行,他与她拥炉夜话,彼此都喝了几杯边郡的烈酒,酒浆如霜刀, 烧得人两眼通红。他与她说,自来乱世求名将,治国属名臣,那位置,历朝历代都免不了沾上血光,不知什么时候,血光会ji-an到自己身上,ji-an到自己脖子上。
周牧白面上波澜不惊,只淡淡道,曲大人醉了。
曲斌一笑。
她当然知道他没醉,这营帐里虽只得他们两个,谁又保得住隔墙不会有耳。
曲斌见她起身要走,忽而拉住她的手腕道:“殿下,微臣闲来无事,看了一部杂说,其中有不甚解之处。”
牧白见他举止大异寻常,只得跽坐在案后,道:“愿闻其详。”
曲斌斜晲着眼从座上塌拉下去,只当自己醉得深了,“尝闻越王灭吴之后,欲封范蠡为上将军,范蠡上书说:主忧臣劳、主辱臣死。当年大王受辱于会稽,吾之所以未亡,只是为了今日。而今霸业已成,也是吾当为会稽之辱身死的时候了。”他自斟自饮了一杯,怀里还抱着酒壶道:“殿下,微臣不明白,乱世与战中,范蠡立下这般多功劳,越王灭吴后,大赏群臣,他却在那个当口留书勇退。是为何来?”
营帐中点着数支牛油巨烛,如小儿手腕般粗细,烛心未剪,烈烈的火焰映在眼睛里,曲斌隔着案几望向周牧白,眼眸中何尝有半分醉意。
话只有一半,未曾说的,是范蠡离开越国辗转至齐国,想起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大夫文种,遂投书一封,劝他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
时年文种称病不朝,却最终难逃赐死。
漫天繁星垂旋天幕,一个不用当值的小兵盘腿坐在篝火旁,陶埙吹出古朴苍凉的曲调,西出关外,黄沙渺渺。
灯烛下的一席话,并没有后来。
次日一早,周牧白带着沈岚与睿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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