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害怕我又会打你吗?”约拿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
杜乔摇摇头:“不是,我……”
他还没说完,约拿突然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我不会再打你了,我保证。”
杜乔瞠目结舌,他的脸因为刚刚的吻红透了。
约拿似乎心情很好:“我去,尤利乌斯的花园我会去的。”
杜乔的表情明亮起来:“那你答应了?”
“嗯。”
“你是真的愿意吗?你不生气了吗?”
“嗯。”
“那我去回复布拉曼特大人了,你不可以后悔呀,还有好多事情要准备呢。”
“但是别想让我对尤利乌斯说什么好话,我没有话要对他说。”
“好好好,不想说就不说吧,还不一定能见到他呢,见不到就最好了。对了,我偶尔也会过去,或许我们能够一起工作,我挺喜欢梵蒂冈的,很漂亮。你也真是的,刚刚把我吓了一跳,我真的以为你又要揪我的领子把我拎起来呢,也不说一声……”
约拿听着他唠唠叨叨地跟在身后,面具背后的脸露出微微的笑意。他恍惚地回忆着自己的嘴如何刚触碰到杜乔细腻温暖的皮肤,像东方来的顶级丝绸,该是女人才有的皮肤。
有些故事只有约拿才知道——
比如他第一次去梵蒂冈是1484年,他刚出生不足三个月。尤利乌斯那时候还不是教皇,但已经身居高位,兼任多地枢机主教,很多人都明白他迟早是要当教皇的。可惜约拿的母亲没看出来,她以为她只是遇到了一个普通的神职人员。就像大多数骄奢 y- in 逸、流连妓馆的执事官、大主教一样,尤利乌斯除了j-i,ng力格外旺盛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特点。她把他看作寻常客人,没想到后来她怀孕了。夏天快结束的时候她生下一个男孩,尤利乌斯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的眼线在罗马城中随处都是——她终于明白孩子的父亲是个大人物。
当然,尤利乌斯没有认这个孩子,他只是把孩子拿过来看了看,然后给了一笔钱。不过根据约拿母亲的说法,曾经有段时间尤利乌斯很喜欢这个孩子,他隔一段时间会想要看看,偶尔还会用披风上的流苏带子逗弄。这段时光也不长,到1492年,罗马城经历了权力更迭,尤利乌斯的死对头亚历山大六世上位,为了躲避追杀,尤利乌斯不得不流亡法国。
那一年约拿八岁,他已经可以读出圣经中的每一个字,懂得乘法和除法,同时学习法语、意大利语和英语,文学、绘画则刚刚上手。这很奇怪,因为在妓院长大的孩子没有和他一样的,他们粗野顽劣,整天在污水巷子里打架偷窃,嘲笑被关在阁楼里读书的约拿是个“闺秀”。母亲只能向他解释:“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贵人的孩子,是金枝玉叶,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你的未来和前途绝不是呆在这条巷子里。”
但母亲期许的未来没有来,尤利乌斯流亡法国前的两天,妓院发生了火灾,母亲为了救他被阁楼烧断的横梁压在身上活活烧死,他因为衣领沾到了火星烧毁半边脸。第二天来的是一位琥珀眼、鹰钩鼻的神职人员,他说:“大人(尤利乌斯)去法国了,就因为你,你是这个灾星。星官已经占卜出来了,因为你大人不得不流亡,你母亲也被你害死了。”
约拿被戴上铁项圈,扔进了山里,他没有饿死,在溪边他抓住了从附近农家逃出来的猪仔。后来他把它杀了烤来吃,连内脏都没放过。虽然在此之前他没养过猪,但是往后还有漫长的牧猪生涯,迟早有一天他能够得心应手的。
时隔多年,约拿再次走进了梵蒂冈宫——不是站在侧门边上和采买执事官清点猪群——而是真正走进梵蒂冈宫,金砖玉砌与雕栏画栋仿佛还是昨日景象。布拉曼特检查了他随身携带的工具后,把他放进了观景庭院,给他看修复草图。他们面临的工作量的确巨大,布拉曼特的计划里的剧场、喷泉池、斗牛场、雕塑花园、水神庙连影子都还没有,只有些高大的拱门孤独地屹立在废墟上,披星戴月守护着教皇的观景殿。
约拿的首要工作是参与修复喷泉池,那是西克斯图斯四世时代留下来的,尤利乌斯很喜欢,他想把喷泉池放在观景殿能看到的地方。这座喷泉池如今污迹斑斑,有不少地方已经磨损腐蚀,池中央的天使雕塑还断掉了一只手臂,约拿打算先把这个天使的手臂补上。教皇同意他每天在梵蒂冈要工作六个小时,并取消了白天不允许下山的禁令,但工作完毕之后他必须直接回到山上打理猪圈和猪群。在梵蒂冈的工作他可以按月收取工钱,每个月是1杜卡特。这个价格还是挺公道的。
杜乔在星期五早上到梵蒂冈,他来送颜料,并且向布拉曼特确认水神庙顶的配色方案。在经过雕塑花园的时候,他看到约拿坐在一根横倒的柱子上修复天使手臂。那画面使杜乔心动,只是约拿全然不知自己的艺术气质——他粗犷荒野,像一堵废石,只与尘灰和苦难为伴,他的美丽那么与众不同,是一种粉身碎骨浑不怕的自由浪漫。
杜乔看得走也走不动,干脆坐下来恭维他:“我该让你给我多画几幅画,艺术家先生,等你出名了,你的画就值钱了。如果哪天我落魄穷困,还能拿来换点口粮,不至于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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