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折腾下来,苏瞻洛感到驿站的时候,已经日头西沉,夕阳满地了。
一剑山庄的弟子在门口迎接,苏瞻洛看他举手投足不像尸人,应是个正常的人。
“副庄主,”弟子上前,垂首行礼,“庄主在二楼。”
殷满满眨了眨眼,问了一句苏瞻洛也纳闷的,“副庄主?一剑山庄不是向来没有副庄主?”
“是,”弟子满面带笑,“现在一剑山庄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是庄主方才提拔的。”
说话间,此人将他们引到屋前,朝殷满满歉意一笑,“殷姑娘,庄主与副庄主有话要谈,还请姑娘避上一避。”
殷满满点了点头,随他去了邻近的一间屋子。
苏瞻洛推门而入,室内昏暗一片,外头的夕阳透过窗格映入室内,漏下一地残红。
晏亭在屋内正中的桌边一动也不动地坐着,背着光,垂着头,脸上是朦胧的y-in影,仿佛一座雕像。
苏瞻洛地去点上了灯,又唤来小二换了热茶水,做完这一切才在他身旁坐下。
晏亭放下手中已经凉透的茶盏,动了动唇,却没出声。
苏瞻洛摸了摸鼻子,“是夏公子的事吧?”
晏亭身体一颤,手指陡然缩紧。
室内陷入了近乎凝固的沉默,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昏暗的烛火有一下没一下地跳着,跳着捉摸不定的舞,在室内留下朦胧摇晃的影子。
蓦然,晏亭重重地出了口气,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苏瞻洛看到他眉心发红,似乎是捏了许久导致的。
“他们说夏容掉下了悬崖,尸骨无存。”他说。
苏瞻洛点了点头。
晏亭直起身子看他,“你就这样?……我还当你与他关系不错。”
苏瞻洛刚要开口,屋外响起一阵叩门声,是来换茶水的小厮。
热茶上了以后,苏瞻洛没急着开口,先替他们二人各沏了一盏茶。
茶香在室内氤氲开,白雾蒸腾而上,略略驱散了压抑的气氛。
“在来的路上我便大致猜到了。”苏瞻洛道。
晏亭拿着茶盏,愣了愣。
苏瞻洛敲着茶盏边,“看到你话都来不及多说的模样我便大概明白了,大概是跟夏容有关的事……”他顿了顿道,“我故意让马车行的慢些,好让你自己静一静。”
晏亭苦笑笑,“早知当时就该拦着的。”
苏瞻洛抿了口茶,不欲多语。
晏亭出了神地望着浮浮沉沉的茶叶,喃喃道,“不是说……他不该死的吗?”
苏瞻洛动作一顿,但转瞬即逝。
他喝尽了盏中的茶,阻止了要给他再添上的晏亭,“庄主节哀,属下不多叨扰,先告辞了。”
晏亭一顿,“你我何时如此生分了?”
“庄主便是庄主,既提拔属下做了副庄主,礼数也不能少。”苏瞻洛行了一礼,“告辞。”
苏瞻洛退出之后,丹砂的影子从屋子的角落慢慢显出,落到烛火可见的光下。
“主人,剑凭已死,苏瞻洛对主人似乎有了防备心,再下手似乎不易。”
“剑凭没死,他本事大得很,不会这么轻易就被酒久杀了。”
丹砂垂头,“是属下愚昧了。”
“不过,”晏亭玩味一笑,“苏瞻洛倒是命大的很,上次是薛子安,这次是酒久,总有人暗中相助,要个命都难,不过……”
他顿了顿,“他有防备心实属正常,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我做了这么多事不至于一点端倪都瞧不出。”
丹砂点首称是,“只是苏瞻洛一向重情,主人只要好好利用这一点,便不足为惧。”
晏亭神情未变,目光扫过丹砂,语气中却染了几分寒意,“什么时候允许你指手画脚了?”
丹砂面色一变,本就苍白的脸上陡然又白了几分。
晏亭抬手止住要跪下的她,“下去吧,不许再犯。”
丹砂唯唯诺诺地应了,默默退至暗处,消失了。
晏亭手中的茶水已经完全凉透,浅绿色的液体上隐隐约约映出他的脸,褪去了y-in骘与狠厉,却显得尤为疲惫与孤寂。
如果那个烦人的家伙在,定会抢着替他倒上一盏热茶。
如果曾经的苏瞻洛还在,也会劝他莫要贪凉。
晏亭无声地笑了,仰头将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清淡的茶水入口,却悄悄混入了眼泪的酸涩与苦楚。
是谁的眼泪呢?
晏亭放下茶盏,那张干干净净的脸上,又挂起了常年温润如玉八面玲珑的微笑。
苏瞻洛退出晏亭的屋子,蓦地长出一口气,好像卸下了浑身的重担,脑袋里不知哪根筋却仍在兀自突突跳个不停,他不得不揉了揉太阳x,ue缓缓紧绷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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