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雨,半天晴,半日死,半日生,丢了日记本的程双仿佛魂也跟着丢了,毫无工作效率可言的程律师就这样和自己脑海里的各色念头较了一天的劲,天将暮时尚有所不知。
好几个同事都出现了错觉,觉得平日就纤细的程律师又清减了两分,最刁钻的一个当事人愣是没敢逼他,还背着他说了一句,哎,不容易啊这孩子。
“程律师,有人找,”听到这声音,程双整个人几乎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只觉得周身冰凉,手心全是冷汗,踩在地上的脚步虚浮到飘起来。
浑浑噩噩的走到了门外,直到此时,他心底还存了微弱的幻想,想走到门外,见到的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当事人,说着程律师,我来咨询案子。
然而只是浮光掠影般的一瞥,程双便如离弦的箭一般窜了出去。
许传风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乎是惊了一跳,饶是经过多年训练的跑步速度,都难以靠近他。那男孩,单薄的身子,飞红了的眼眶,满面瓢泼,脚步踉跄,一路跌跌撞撞,跑得速度却看得他心惊。
“小双,站住”许传风边追边喊,“你停,别跑了,我和你说。”
他几乎是边跑边哭着的,身子如筛糠般剧烈地抖,眉眼间一片惶惶。
许传风一边柔声安抚,又不敢追得太紧,他追得越紧,程双跑得越快,眼睛已经完全被泪水糊住了,看不清东西,险些撞到了好几个行人。
在许传风温声地借过,借过中,几乎拉到了程双的衣角,程双忽而便急促地挣扎起来,似是想要说什么,但嗓子已经哭哑了。
更加用力的挣脱掉许传风拉着他的手的时候,程双被自己绊倒了,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瓷砖地都被砸出一声闷响,许传风心里就是一紧。
“小双,”刚要上前扶起他,谁知程双连疼也顾不得了,一个鲤鱼打挺自地上起来,又没命地向前飞奔而去。
一个小屋子立在面前,他犹如见到救星一般,一头扎了进去,许传风刚要跟着进去,一眼看清了房子上的字,额角便突突地跳起来。
女厕所。
“小双,你快出来,女厕所”他低声。
话还没落地,只听女厕所里面和声般的尖叫如同炸了庙,此起彼伏。
“女厕所里有男的!”
“耍流氓啊!有人耍流氓!”
“流氓,抓流氓!”
一时间,少女,姑娘,女士,还有几个上了岁数的阿姨,如同被火烧尾巴的猴子样,呼啦啦跑了出来。
一片人人喊打声中,许传风站在人群中,头大如斗,他想进去把程双拎出来直接领回家,但碍于一身警服。不进去,门外的人们越来越激动。
当抓流氓的喊声从四面八方渗入了那个只有许传风坚毅的隔了五年的颜容的,程双思念的丝织就的茧里的时候。
扑面而来的不只有难堪了,委屈也跟着来了,太沉重地情绪,压得只有二十三岁的少年,理x_i,ng在分崩离析。
“凭什么女的进了男厕所,大家就愿意相信是走错了,难得进了女厕所,大家就先入为主地判断是耍流氓,你们这叫刻板效应。”他带了哭腔,憋了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
如此严肃的场合,许传风哭笑不得。
“快,这有警察,警察,你给评评理!”一帮女同志谁也不敢进去,程双不敢出来,就这么僵持着,忽然不知谁看见了许传风,将他从人群中点了出来,立刻便被人围攻了。
此生第一次进女厕所的许传风脚步格外沉重,甚至都想好了等会儿给他解围的说辞,孰料环视了一圈,一无所获,他揉了一揉太阳x,ue,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窗户,想了想刚刚的一声闷响,没出声。
“没人。”他朝围观群众摆摆手,“多半人家走错了,备不住是清理厕所的,不定从哪个门走了,谁大白天耍流氓,不找挨揍吗?”他把围观群众又教育了几句,疏散了。
第11章 (十)
待群众逐渐散去,许传风装模作样又绕了一大圈,才绕到刚那厕所的窗户下面,一眼便看见程双呆坐在那里,脸上的泪都被呼啸而过的北风吹干了,只有眼眶还红着,盯着地面在抽泣。
“知道什么叫知法犯法吗?你这就是典型,程律师。”许传风缓缓地蹲了下来。
“不是说还不知道我的名姓吗?”他柔声说,“t市市局缉毒队长许传风。”这次是真名,他又补了一句。
程双的眼泪又从眼眶里逐渐漫了出来,无止无息,荡漾而去的春水般的,而后他便开始拼命地向后挣扎,头几乎撞到墙上,许传风伸手挡在了墙和他的头之间,他硬了硬心肠,不去看程双。
“你若真是不想见我,那就算了。”压下了不忍,他大步离开,还在默默盘算,若程双还是畏缩,该怎么往回找补。
这孩子,真是成了心病,他想让程双自己开口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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