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忍不住随手取了茶盏,往他身上一扔:“唯唯否否、畏首畏尾,如何堪当人君?朕若是如你一般,还不知要死多少回,子不类父!”
这考语已有些重了,王猛制止正奋笔疾书的起居注官,“殿下温润仁善,正是守成之主,陛下慎言。”
苻坚起身,举步向外迈去,“宏儿,你要记住,这世上谁都帮不了你,哪怕是佛祖都未必记得渡你,渡人者须要自渡。”
苻坚离开长安的那日,正是上巳。他虽然应允了王猛致仕之请,却到底不曾让他随扈,原因有二,一是人人都有各自的缘法,王猛几个孙子正是活泼可爱年纪,比起跟着乏味寡淡的君主四海奔波,王猛就算不说,心里恐怕也更喜欢含饴弄孙一些;二,就算王猛不愿再c-h-a手政事,留在京中做个定海神针也是好的。
于是苻坚最终只带了十名暗卫,一名忠仆,两辆马车,就这么轻装简行地一路东行,以他帝王之尊,这实在有点寒碜。
而苻坚说是游山玩水,可到底是个爱c,ao心的x_i,ng子,山水之乐不知享受多少,民生之艰倒是体察得透彻,若是遇着什么不平之事,甚至还会不露行迹地c-h-a手过问,再给苻宏一点提醒。
这么一来,原本一日的脚程便需几日,加上中途时,苻坚突然起意要去邺城,几经折腾,本来苻坚打算在立夏之前抵达蓬莱的想法,便显得遥遥无期起来。
眼看着天色又已经暗了,忠心耿耿的致远公公看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心里暗暗着急,“陛下,咱们是否需加快些脚程?否则怕是要宿在野外了。”
苻坚掀开车帘看了看,“快马加鞭,去下个城镇打尖。”
一个时辰后,看着耸立的邺城城门,致远看着苻坚的神情,心里不由得暗自叫苦,旁人不知,他可是对君上与阿房侯那点事情一清二楚,如今重游伤心之地,还不知君上心中有多苦楚。
苻坚沉默地看了看当年攻下邺城时自己手书的题字,缓缓道:“这几日便在邺城暂留。”
“是。”
随扈暗卫前去安排客栈落脚,苻坚便下车,带着致远沿着街市慢慢游览。
虽是大争之世,可北方尤其是邺城等地却太平久矣,早已看不到当年改朝换代的血雨腥风,反而民安物阜,颇有些盛世之景。
“致远,”苻坚心绪颇佳,“你说朕治下的邺城,与慕容氏治下相比,何如?”
“陛下夙兴夜寐,爱民如子,百姓安居乐业,自然远胜于慕容氏时。”
苻坚笑笑,“确实,你看,刚接手邺城时,还有些燕人愿跟随慕容遗族起兵叛乱,可上次慕容氏作乱时,除了些家奴门客,散兵游勇和市井盲流,可不就无人响应了?可见啊,百姓但凡能吃得饱穿的暖,谁关心什么正朔正统,什么天命天意?能让他们过得舒畅,那便是天命之子,就是有道明君。”
“陛下说的极是。”
苻坚瞥见一处酒肆,人头攒动,看起来生意颇好,估摸着腹中一时不算饥饿,便想先到旁边的当铺看看,等人少些再用膳。
邺城到底是燕国旧都,还真的有不少亡国贵族留下的好东西,虽抬了些价,可也比长安便宜许多,苻坚一时兴起,也捡了几个漏,买了些琉璃酒盏、狐裘皮毛回去送人。
“陛下!”
就在此时,他听闻致远一声惊呼,转头一看也愣住了——有一把很是眼熟的宝剑正静静地躺在剑架之上。
苻坚快步走过去,将那把剑从架上取下,细细端详——正是之前宫宴上他赏赐给慕容冲的淝水剑!
这把剑为什么会在这里?是慕容冲在别处丢失了此剑,辗转为人捡到,最终流落至此?
是慕容冲厌恶自己,所以将自己的天子佩剑弃之不顾,甚至将其典当了来羞辱自己?
还是慕容冲并未做十全的准备,死遁之后生活困窘,无奈之下只好典当变卖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什?
亦或是慕容冲后来到底遇险,死于非命,而身上的器物被强人取得,最终流落到市井各处?
苻坚头晕目眩,紧贴着心口的玉佩寒凉如冰,只能呆呆地看着那淝水剑胡思乱想。
“主上……”致远见苻坚面色煞白,知他心神剧颤,赶紧上前扶住。
苻坚稳了稳心神,对一旁暗卫冷声道:“将店家叫来!”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冲为什么要大费周章 其实特别简单 就是重生回来 发现苻坚已经先行重生了 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又爱又恨又难堪 又对朝局厌倦 又不想悄无声息 走掉 就想轰轰烈烈地发泄一下顺便报复苻坚 耍他玩玩 算是两不相欠 彼此放过 至于以后是否要和苻坚啰嗦 看他心情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店家唯唯诺诺地被带了来,一看苻坚虽是玄黑常服,可身旁武士均一身甲胄、携带兵器,望之不似人善类。
“此剑你从何处得来?”致远代苻坚发问。
店家眯起眼睛看了许久,猛然一拍脑袋,“是了!就是在四五天前,有个小公子,似乎c,ao着邺城本地口音,要当了这剑,还是死当!”
致远瞥了眼苻坚,“当了多少银子,这剑我们要了。”
“这是把好剑,他当了二十金,小店开门做生意,也不能一文不赚,这样,诸位贵客,我只收你们三十金,如何?”
“给他。”苻坚吩咐致远取钱,转头看那店家,“他穿着打扮如何,相貌如何,气色如何?”
店家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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