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直接面对师兄,丹青还是没由来的一阵阵心虚,恨不能立刻落荒而逃。
好容易吃完饭。水墨起身不紧不慢的往院子里溜达,丹青只好一步一蹭的跟在后面。水墨原本就很有兄长的样子,这两年愈发沉着。平日里随和得很,真正有事的时候,王宅上上下下都服气。
长夏午荫好成眠。
夏末的午后,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吃了饭的人都匆匆躲到屋里去了,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知了时不时长吟一声。丹青只顾低着头往前蹭,没注意到水墨已经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脚,丹青顿住,没敢抬头。眼前又出现了一只手,手上托着的,正是自己头天晚上给水墨的小包裹。只不过现下已经打开了摊在他莹白如玉的手掌上,露出里面包着的一本书和一个小小的白铜扁盒。
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伸过来,捏住小盒子:“嗯,‘琼玉膏’?”放下盒子,又把那本小书拎起来,“这是什么?《龙阳秘要十八式》?”水墨的声音不紧不慢,听不出情绪。丹青只觉得平生最尴尬不过此刻,连小时候有一次恶淘,被母亲脱了裤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屁股都没有这般难捱。
“丹青,你抬起头看着我。”丹青咬咬牙对上水墨清亮的眼睛。
“这些东西怎么来的?”
“求张哥买的。”
“你哪里有钱?”
“替小娟姐姐做半年胭脂香粉,用这个交换。”
“你以为我和留白在做什么?”
丹青眨眨眼不说话,一幅“那还用问么,干吗非得逼人家说出口”的欠揍表情,水墨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
丹青跳起来,抱着额头嗷嗷叫唤:“你们两个总是偷偷摸摸的同进同出,根本不理别人。再说你每天一幅东倒西歪的样子,不是那啥是什么。我怕你身子吃不消,挨欺负,才费劲巴力的弄回来……”丹青起先还理直气壮,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只在嗓子眼里哼哼,偏又觉得无限委屈,不禁红了眼圈。
水墨没想到事情在丹青眼里是这个样子。若不是他真心惦念自己,也不至于搞出这种乌龙,心下不禁又气又怜。想了想,仿佛下了某种决心似的,终于叹口气,道:“丹青,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跟我来,我告诉你。”
丹青下意识的觉得师兄要把一个十分重大的秘密暴露在自己面前,有一种莫名的恐慌在心中蔓延。四下里张望,一个人也没有。抬抬腿,却仿佛无端端的沉了好几倍。水墨并没有停留,转眼间已经到了花园另一边的回廊上。丹青一咬牙一跺脚,追了上去。
穿过回廊,绕过大屋,丹青以为是要到“如是轩”去。可是水墨从“如是轩”旁边的走廊穿了出去,直接走到假山后头的二层阁楼前。阁楼正面是王梓园亲笔题写,亲自雕刻的牌匾,上书三个古朴劲峭的汉隶大字:“不厌居”。
水墨掏出钥匙,打开阁楼大门。回头一看,丹青正呆呆的仰头看牌匾上的字,招呼他:“进来吧。”
丹青小心翼翼的蹩进大门。水墨笑了:“师傅不在家,用不着做出这副样子。”
仿佛为了压制心中的不安,丹青夸张的道:“这里是我心中的圣地啊。师兄,请原谅师弟我的惶恐。”
“如是轩”是王梓园单独辅导弟子的小教室,也是师徒们共同的资料室。“不厌居”才是王梓园自己搞创作的工作室,并且是考较弟子,确定其是否能够出师的地方。每一个弟子即将出师之前,都会到这里来完成他们的入行之作。
——不错,在江家,弟子出师之日即是入行之时。当师傅和供奉们判定一个弟子可以出师,会给他一个临仿的题目。临仿作品完成后,如果能通过几位供奉的法眼,便直接投放市场,走各种渠道卖出去。至此,这个弟子的出师考试便算通过了,并且以这幅作品为起点,正式加入到临仿业这个欣欣向荣的古老行业中。
事实上,在参加考试之前,会由王梓园会同一位大执事,在这里给将要入行的弟子举行入行仪式:焚香磕头,拜见先师,讲授行规,歃血宣誓。因此,“不厌居”不仅是王宅最关键的所在,也是整个江家的临仿基地。然而从外表看去,山石花木掩映下的小小阁楼,和普通大户人家小姐的绣楼一般无二。
这些隐秘的事情,丹青当然还不知道。他只知道这里是师傅写字作画的地方,也是水平高的师兄们才有资格进来的地方。
进得“不厌居”,只见几面都是房间,中间窄窄的楼梯蜿蜒而上,通往二楼。水墨把丹青领进左侧的房间,一边推门一边说道:“别的地方我现在也不能随便进去,这一间是留白和我最近常来的地方。”
屋里空间很大,四面素白。中间的大书案上摆着笔墨砚台和一张写了字的条幅,一边架子上堆着各种绢帛纸张及废弃的字纸,另一边架子上分层放着印章石料,刻刀印泥,还有调制颜色的碾子杯盘勺碟之类。水墨拉开窗帘,支起窗户,阳光照进来,案上条幅一下子清清楚楚。
水墨指指那张条幅:“你来看看。”
“师兄写的么?”
“嗯。上边的印是留白做的。”
丹青走过去仔细端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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