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小木门在寒风里倏忽一闪,在疏月的视线里慢慢阖上。
澜月表情从容不迫,迈步走入院子。
昙奴正在装香和蜡烛,提着红木盒子便迎过来,“二姑娘,你可算回来啦,夫人等久了。”她往后看了看,不见疏月,忍不住疑惑,“怎么不见……”
澜月打断她的话,“昙奴,你去厨房,把里面的菜籽油和柴火都搬到屋门外面。”
“这是做什么?!”
“你不用管,我自然有用。做好之后,你出去,跟姐姐说一声,你们到城外父亲庙前上一炷香,我和母亲待会便来。”
昙奴面色惨然,惊慌地往外看了看,“他们查到这里了?!”
澜月忍住泪水,点了点头,“昙奴,这是家训,你不得违抗,速速照我说的去做。”
“二姑娘,不至于到这一步……”
澜月伸手推了她一把,“昙奴,不准存有侥幸之心,如今我们手无寸铁之力,反而是我们连累了她,你明白吗?”
昙奴抬手抹眼泪,“我明白,我明白,可是姑娘你何必真的去付出这么多……”
澜月提起裙摆,一步跨上台阶,立在屋门之上,遥遥望着父亲所葬之地,“我们凌家身负昭睿太子之命,上下满门,立誓效命,父亲为此而亡也不悔,我们怎能只为苟且偷生,半途而废。”
昙奴想起十年前那场抄家劫难,凌大人也是如此节气,二姑娘此刻真是颇有乃父之风,她知道事情已无转圜之地,只能含泪入厨房,依言抱出柴火和一罐油。
凌夫人静坐在屋子里,已经将院外的话都听在耳里。
澜月推开门,身后寒风夹杂着雪花呼啸而飞,凌夫人如同雕塑一般坐在位置上,面目肃然,纹丝不动。
澜月走到她身边,伸手抱住了她的肩膀,“母亲,现在左侯爷就在门外,姐姐已经在他手里,以她之力尚且能脱身,倘若加上我们,恐怕就难了。”
凌夫人搁在膝盖上的手一动不动,脸上滑下一行泪,声音有些颤抖:“我们凌家为了这个王室遗孤已经付出太多,如今还不够吗?!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心软,将她继续留在膝下抚养!”
澜月知道此时说再多也已经无益,这是凌家人躲不过的命。她提起裙摆,双膝跪地,泣声说道:“母亲,从十年前开始,我们凌家便已失去保护她的能力,之前我们存有侥幸之心,接纳姐姐在家中,以为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身世,不想还是被人查到了,姐姐她以为我们完全不知情,怀着报答之心来寻我们,现在却反而为我们所累,被左侯爷牵制,女儿实在不忍心见父亲倾力所护之人毁在我们手中,父亲大人在九泉之下恐怕也无法瞑目!”
凌夫人伸出手帮她抹去眼泪,“我可怜的女儿,你还这么年轻……”
澜月眼眸中有泪,她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些气势,但她总归是弱女子,父亲交给她的重任,她难以承担,却又不得不倾力去承担。
疏月是太子遗孤,这身份意味着尊贵与权力,也暗含危险与杀机,凌家从不希冀依靠她去获得权力财富,不惜搏命也要护下她,只不过是为履行当年对前太子的承诺罢了。
这是凌家人的气节。
澜月抱紧凌夫人的手臂,望着外面冒起的火光,眸光渐渐变得坚定。
十年前,父亲被抓走前夕,他抱起尚且年少的她,咬破手指,将温热的鲜血涂在她脸庞上,“澜儿,保护哥哥的重责就交给你和你娘了,你要保护她,万事皆以她的x_i,ng命为最重,此乃家训,谨记,谨记。”
澜月懵懂,感觉到脸庞上的鲜血,依然郑重点头。父亲方才欣慰离去。
雪花浇灭不了燃起梁木的火苗,火势越发旺盛,映在澜月秀美的脸庞上,澜月眨了眨眼睛,即使兄长变阿姐,万事以她x_i,ng命为最重,这一点永不会变。
澜月,是为疏月的生死之命而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将黑化的是我们的主人公疏月姑娘^_^
第20章 奔逃
昙奴抹干净脸庞上的泪痕,伸手推开木门。
门前立着很多人,疏月孤零零地立在前头,四周都是左侯爷的属下,而左苍玉本人静坐在马车里耐心等候。
昙奴开口说道:“大姑娘,夫人和二姑娘稍后再来,先由老奴陪着姑娘去城郊,不必等她们了。”
疏月往她身后看了看,小院寂静,看不出什么,“不是说好一同过去。”
“夫人要跟二姑娘再准备些酒菜,又怕让左侯爷等太久,所以就先让昙奴出来,带大姑娘先去。”昙奴按照准备好的说辞开始劝说。
左苍玉坐在马车上,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沉声吩咐道:“依言照办。”
疏月看着院子,又去看昙奴,昙奴毕恭毕敬,“昙奴帮大姑娘上马。”
疏月正欲说些什么,昙奴已经扶上她的手臂,同时借着衣袖的遮掩,将一方锦囊塞到疏月的手心里,递给她一个眼神,“澜月小姐只想让大姑娘你在老爷墓前好好磕一个头,不要辜负了她的期望。”
疏月叹了一口气,只好依言翻身上马,由昙奴带路,先去了城郊陵墓。
马车辚辚,马蹄疾疾,雪花飞舞不止,一队人马行走在青石板路上,除了昙奴,谁都没有注意到背后宅院里正袅袅升起一缕青烟。
昙奴偷偷往后看了一眼,忍下万箭穿心般的痛苦与不忍,重新望向被风雪掩埋的前路,她一定要把疏月安全地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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