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姿态自然的扶着扶苏的手臂缓缓坐回原位,一张锦帛已经落在扶苏掌心。
他笑了一声,眼中露出亲近的神色,开口道:“哎,太子客气了,原本丞相府、廷尉府、太尉府俱在咸阳宫外,出入往返呈递奏章皆需护卫查验,浪费时间甚多。太子见此一声令下挪出咸阳宫正殿旁三座五进大院专做各府之用,让臣等免于舟车劳顿,老臣感激尚且不尽,怎么会劳累?不过是年岁渐长,j-i,ng力不如以往了。”
扶苏指尖一搓,已经发现被李斯塞入掌心的锦帛叠成几折,立刻明白其中恐怕是许多不便于在这座人来人往的丞相府中对人言的问题,甚至可能是自己处理朝政时候的疏漏,因此,手掌下垂,自然将锦帛拢进袖袍之中。
再抬头,扶苏脸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举止自然,神色平静,继续笑着与李斯退让功劳,只听他轻声道:“丞相每日端坐十个使臣,扶苏尚且不足,怎能说j-i,ng力不如以往?”
虽然明知道太子在自己谦虚之后一定会开口表示自己身体健康硬朗,可听到扶苏的话,李斯因为休息不足而显得晦暗的面色还是舒展开了。
眼见李斯神色越发放松,扶苏终于开口提起他对进来频频聚集在咸阳城各个酒肆之中仍旧坚持“法先王”的学子们的处理办法。
“诏令颁布许久,聚集于酒肆的学子却仍旧不死心,非要辩论出分封的好处。”一旦进入国务,扶苏说话的方式立刻恢复了他在边关时候处置军务时候的风格,单刀直入,直切重点,只听他沉声道,“扶苏早说不以‘言’治罪,可此事不可再让学子胡言乱语下去——百姓无知,易被蛊惑,而学子未曾临朝,夸夸其谈者众,可为官之用者少,让他们两相搅合在一起,指不定惹出怎样的乱子。”
李斯瞥向扶苏,见他面色虽然糟糕,神色却颇为镇定,且语调清晰,话中条理分明,立刻明白太子心中必定已有腹稿,因此,笑着询问:“太子对此有何办法?”
听到李斯的询问,扶苏面色缓和些许,平滑的眉心却显出褶皱,似乎对自己的办法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的语调仍旧平稳:“丞相与奉常共理定文字之事,扶苏的打算正在其中。”
话到此处,扶苏温和的眉眼显出锋利的色彩,他笑了一声,语调却一如既往温和的说:“天下学派众多,每一个学派都试图未国君所用,压制其他学派,因此,山东诸国各有所向。我大秦自商君定计,虽然不曾压抑其他学派,却自上而下皆以法家为尊,但说文论道,法家到底失于刻板——丞相确实是书法大家,可比起让您修整文字,扶苏以为整理国政以利天才才不糟蹋了丞相的大才。天下文字众多,确定此事耗时耗力无数……”
扶苏语速越来越慢,最后竟然眼角眉梢都透出笑意,他手指轻柔的敲了敲大案,口气平淡犹如讨论时节将至,轻声道:“既容易留下错漏,也可以按照字数多少而让各家争抢起来,是个让文人消耗j-i,ng力又能犯错闭嘴的好机会。”
李斯闻音而知雅,跟着压低声音,笑眯眯的接话:“且不论如何定字,只要是经由人手抄录的字,几万个下来,怎会没错呢——‘错’是免不了的。太子到时候出师有名,一箭双雕。”
扶苏闻言勾起嘴角,可眼中却不见丝毫笑意,他平静的说:“在其位、谋其事,扶苏不能辜负了父皇的托付。”
他在掌国的位置上坐得越久,越能够理解当初父皇因为儒生们频频s_ao扰而最终借着丞相李斯之手彻底将喜欢方术的儒生一网打尽的原因,绝非他们做了什么真正触怒天子的事情,而是这群人碰触了龙的逆鳞——为了大秦万里河山,哪位有雄心壮志的君王会在乎自己双手染满鲜血?
李斯沉吟片刻,点点头,低声道:“此事可行,但其中需细心控制,否则容易引起其他麻烦。‘度’需太子自行掌握,老臣只说一点,无论如何不能影响了定下文字的时间,也不可让此事耗费的j-i,ng力付诸东流水。”
扶苏点点头,神色郑重的向李斯承诺:“扶苏意在压服各派学子,而非损耗我大秦百官之力,阻碍朝政进展,丞相无需多虑。”
李斯应了一声,再看扶苏的眼神变得温和许多:“修整文字,必将溯源求本,到时候将天下皆知文字正统由周入秦,贝亲所用几百年不变,到时候越是迂腐的学派反而越说不出任何不是。”
扶苏闻言反而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低声道:“丞相多虑了,依扶苏之意,不必以秦篆为本。此番修整文字,概因华夏文字种类繁多,形制不同,言语异声,文字异制,书体异形,九州之内难以相通。若无同文同字,则华夏血统不可相溶,各国旧地之民时时刻刻牢记旧仇血债,日久足以侵害我大秦根本,因此,只要是能够容易辨认清楚的,便足够了。扶苏决不强求字体字型。”
李斯悄悄松了一口气,一直紧握在长袍下的手掌终于松开。
他心想:原本还觉得任何一件事情都能品出几种不同意思的太子未免过于心狠多智,眼下他能下如此决心,可见是一心为公,而非手握权柄而导致举止狂妄,如此一来,老夫便安心了。
李斯心中大安,原本半遮半掩的说话方式霎时转变,十分直白的接上扶苏的话——统一天下文字之事本就是李斯《定国十策》之中首先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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