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庙宇大约是年久失修的缘故,一片断瓦颓垣,庙里已挤了十来个人,看模样都是乞丐,只有歪倒的佛像後的一个年轻人衣衫倒是齐整,半闭著眼睛端坐在那,从头到尾眼皮也不曾抬起一下。几个乞儿眼神怪异地看了跟在身後的小六子一眼,没有人搭理他,他也不多话,安静地寻了处角落躺下了。
夜半,小六子被惊醒了,一只手不知什麽时候已探进了他怀里,他一把按住,低喝道:“你做什麽!”
那手挣扎起来,黑暗中有人道:“你们快把他按住。”
四五双手立刻抓住了小六子的手脚,混乱中他已辨认出围住自己的正是那几个乞儿,其中一个正慌慌张张地去摸他身上的那块银子。小六子一个反手就把按住自己的那个手腕拧了过去,随著几声哀嚎,剩下的那几个也陆续被他踢了开去,这突兀的动静早把庙里的人吵醒得七七八八,有人喝骂著点起蜡烛:“大半夜的,吵什麽吵!”
“这小子偷我们钱!”一个乞儿嚷道,其余的立刻附和起来。
“明明是你们!”小六子被反咬一口,怒火中烧,上去就要揍那乞儿,却冷不丁被一根棍木奉击中了头。
“小兔崽子们,都滚出去!”被吵醒的乞丐们纷纷骂道,挨个扔了东西过来。
那几个乞儿立即挨著墙根溜了出去,小六子连挨了两下,也只得咬牙退了出来,按著昏昏沈沈的脑袋斜坐在门外。
不知过了多久,几声骡马嘶叫把他从昏睡中吵醒,庙外有个马棚,几个喂马的仆从闲聊的声音隔著栅栏传了过来。
“这次安平县可是倒了大霉了,听说这次处决的那些人比以往十来年的人都多呢!”
“可不是,谁叫他们得罪了那位王爷,乖乖,一句谋反一下子几千条人命……哢嚓!”
“听说那个团练胡教头家老婆还大著肚子,安平县令都不敢去求赦令,也一并被斩了。”
後面,那人还咂著舌头说了些什麽,小六子已听不见了,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却被草丛中的藤蔓绊了一跤,额角撞在碎石上被划了个口子,几滴通红的血落在苍白的石子上。他低头望著那几点血,忽然地嚎啕大哭起来。
“又是你这小子,”破庙大门被人推了开来,有人戏谑道,“昨个晚上见你打架赢了,怎麽清早又哭上了。”
小六子揉了揉眼睛,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却是那个昨夜在庙中休息的年轻人,他不愿与他多话,只愤愤扭过头去,胸腔因为遏制不住的哽咽还在微微颤抖。
“哟,不理我?胆子不小嘛。”年轻人哼了一声,扬起右手,刚要从後面给他一下,就听栅栏外响起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那贼人的马在这!”说话的人略有些气喘,声调却是振奋,“他定在这附近。”
“不错,”另个人接口道,“附近的客栈都没有影子,莫非他藏身在这破庙里?”
“师兄,进去瞧瞧麽?”
“好,四师弟看著马,你们几个跟我进去。”
在这几个人说话的时候,年轻人脸色已变了几变,他推了小六子一把:“别哭了,帮我个忙。”
栅栏的门被一脚踹了开来,进来的几个人都是西北装束,佩著长刀,抬眼便对小六子道:“小子,这庙里有人麽?”
小六子察觉肩膀上的手紧了紧,抬眼道:“有十来个人在里面。”
“哦?”问话的那个立刻就要走进去,却被同伴拦住,“小子,你身後那是谁?”
小六子一侧身就把身後的人让了出来:“我舅舅,他眼睛看不见,我正要带他去附近要饭。”
他身後那人身形瘦高,披著块破麻布,脸上脏得不像话,双目都是死灰,颤巍巍地把手按在小六子肩上,微微倾著身子用耳朵对著他们。
“去吧去吧小要饭的。”领头的那个兴趣缺缺地对他挥了挥手,“两位师弟,你们去堵住後门,别让贼人溜了。”
小六子垂著头,领著那人走出栅栏,便看见外面小路上立著五六匹高头大马,旁边站著个矮个子,与方才那些人一路装扮。那矮个子瞥了他们一眼,突然露出惊骇的神色,张大嘴巴还没叫出声便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身後的年轻人早掀去了那脏破的麻布,双手在眼皮上一揉,卸下那两片白翳,只有脸上还残留著些污痕,他上前两步拔下矮个子喉上的银叶飞镖,扬手拉过最近的一匹褐色骏马就骑了上去,随後伸手向小六子道:“上来。”
骑在马背上离去的时候,小六子还没反应过来似的望著後面:“你把那个人……杀了麽?”
“不错,”年轻人毫不避讳地承认道,“杀了又怎麽样,大不了等他们来寻我报仇。”
报仇,这两个字落在小六子耳朵里,仿佛响了个霹雳,把他从前几日就开始的混沌里惊醒了。师父、师母、未出世的小师弟、团练里那些亲厚的师兄弟们,一夕之间全都死了,他们的仇该由谁报呢?只有我,这血海深仇只有我来报。他心里暗暗道,手都不自觉拧成了拳头。
“怎麽刚刚见你反应不错,现在又成了个聋子,”年轻人叫了他几声不见回应,不耐烦地拧了把他的耳朵,“你要去哪里,我不欠人人情,送你一程。”
“去哪里……”小六子喃喃道,他方才明亮起来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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