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雌雄
六个字,一纸笺。韩水又如何能料到,女帝戏弄风云二十年,临了,和天下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入夜,银月街热闹非凡,如诗云,灯华照碧云,红袖客纷纷。韩水一行四人辞过韩毓先生,身着素衫,去往十八家乐坊中香火最旺的四季坊。
冬青一贯面无表情:“四季坊人多眼杂,听《画江山》的多了去,苏木这是何意?”孟怀在他身边,规规矩矩守着一尺距离:“听曲也好,我喜欢西陵调。”
齐林走前面,回头笑道:“想不到韩毓先生和苏木竟然也去烟花之地。”韩水淡淡道:“凭他什么人,过往云烟矣。”
烟花之地,说白便是妓院,红灯笼紫纱窗,哪里都有。在临安,四人早已看惯风花雪月,此番又是便装而行,本来是无甚所谓。
直至门口,花娘拉人,齐林笑着挡开,回头见三个人僵在原地,面色铁青,竟然是动都动不了。齐林:“怎么回事?”
一块足足三丈长,七尺宽的红漆底牌匾横在四季坊的门楣前,四个金粉大字,铁画银钩,游云惊龙,远远超然于俗尘之外。
先帝在此。
冷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冬青皱眉,胸膛剧烈起伏。韩水:“何人如此放肆?!”齐林还镇静,问花娘道:“这四个字什么意思?”
与四人相衬,街口进出的客官却一个个皆是满面红光,春风得意,无半点犹疑,好似这招牌已经在此处挂了几百年。
花娘媚笑:“客官是外乡人罢,这可是咱四季坊的招牌,夜里挂,白天收下。”齐林:“先帝已薨,尔等如此,官府不管?”花娘见此,白了一眼,自去别处风s_ao。
韩水定下心神,弯腰拾起剑,交还于冬青,冷静道:“我们先进去看看究竟,再下论断。”
花堂里人来人往,老鸨上下打量四位外乡客,张口一笑,露出了金牙:“茶房都满了,后园亭下小坐可好?”
亭边,一潭春水映明月,西陵琵琶之音隐隐从各间厢房传来,交叠混杂。老鸨招呼几个女子上茶:“小地方不怕笑话,贪欢还是听曲呢。”
韩水道:“听《画江山》。”老鸨笑了:“我们这儿的姑娘都会这曲子。”齐林道:“那就要天字头牌。”
老鸨眸中一亮:“荇儿姑娘呀?”韩水:“谁?!”冬青当即攥紧拳头,脸上发了汗:“你们这里到底什么意思?”
荇儿是青阳公主在银月街与民同乐时用的名号,老鸨却不知似的,笑道:“姑娘卖艺不卖身,一曲千金,万家难求。”
如在梦中。
齐林手中转着白瓷杯,开口道:“让她来,爷出万金都不成问题。”韩水:“齐林?”齐林目光坚定:“无妨。”
金铃响了,红香燃尽,一袭彩纱衣,戴着面纱,婀娜而来。那女子悠然扬起裙摆,坐在古银琴前。一曲《画江山》,诉尽风云变幻。韩水默默听着,无言。
因他问过金年,所以早就料到云冰火后未死,可他如今听着这荇儿姑娘的琴音,美则美矣,却怎么也少了几分戾气。
弹完后,那女子躬身行礼,安安静静等赏。齐林一字一顿:“摘面纱,让爷瞧一瞧。”女子一颤,万千风韵,却又不应声。
齐林一声冷笑,突然捏起杯子,摔碎在女子跟前:“一曲千金?一旨弃忠良?一掷江山为儿戏?”
风皱满池春水,冬青顿醒,拍案斥道:“齐林你放肆。”正欲拔剑,孟怀拉住人。
那女子一声叹息,手扶着琴,缓缓跪下。韩水眸中起雾,凄笑道:“陛下?你又何苦?!”
情急之际,老鸨匆匆赶来,弯下腰,赔笑道:“对不住爷,对不住。”说着,一把扯下了荇儿姑娘的面纱。
众人一怔——面纱之下的容颜,倾国倾城,沉鱼落雁,却,远不是那一个人。
老鸨解释:“小地方没规矩,招牌还是主家让挂的,挂上生意好。”冬青:“你主家是谁?不怕招来杀身之祸?”老鸨闷闷地:“爷您这问的……”
西林城主家,自然不是指新任的州官,而是萧家。老鸨虽支支吾吾不肯说,韩水立时也明白几分。
小地方,天高皇帝远,若真是萧家y-in魂不散,摆了这个惊世骇俗的牌匾在银月街,官府不会c--h-a不了手。
一个玩笑。
韩水自觉讽刺:“真是死人缠煞活人。”齐林咳嗽道:“如此,得让州官大人多留几年,好好整饬民风。”韩水没兴致再饮茶,起身道:“这招牌,不管也罢。”甩袖便走。
此时天飘微雨,平静的潭面泛起涟漪,几个人穿过九折画廊,意兴阑珊。齐林一幅一幅看过画作,劝道:“还是临安烟火繁华,青颜,回去之后……”
却见廊下,迎面而来一双人。
韩水止步,凤眸里再起波澜。
女子蒙面,着丁香丝袍,挽着流云发,怀中抱一捧书。男子背篓,手里收油纸伞,伞尖滴着水珠。
那样的气质神/韵,即便是不穿华服,不戴冠冕,也能叫人一眼认出,绝不再错——女帝云冰,中书楚容。
百转千回,本是无意寻前缘,奈何欢好一场,君臣一场,生死一场,却当真是在这么一个花柳艳俗之地,重逢一面,云淡风轻。
云冰拈花一笑,将沾了雨水的s-hi发撩在肩膀边,徐徐走来:“赶早不如赶巧,不知几位冲着我这招牌而来,结过花钱没有?”
齐林一掌摁在山水画上,笑得fēng_li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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