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霖分不清声音,他被拖起来的时候已经难以辨清人。眼前时而是雪魅的歇斯底里,时而是黎嵘的厉声呼唤。净霖耳中嗡鸣,他挣扎着身体,想要逃脱出去。可是锁链将他数次拽回来,人越来越多,他突然被喝清神志。
九天君居高临下地问:“吾儿好了吗?”
净霖眼前昏花,他震动着锁链,脖颈间被卡得无法答话。他盯着九天君,粗声喘息。
九天君长叹一声:“不知悔改,着实让我心痛。”
净霖又陷入漆黑。
他变得异常暴躁,他撑着墙壁,被咒术箍得生不如死。他心觉得自己不再是个人,他正在丧失一切。当他抵在墙壁时,甚至会记不清自己在念着谁。他愤怒地捶着墙面,在逼仄的石棺里失声咆哮。
他想出去。
他要去找一条龙。
可是当净霖偶尔冷静的时候,逆鳞就硌在他掌心,昭示着剐鳞之痛。他哆嗦着摸着自己胸口,会突然茫然,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九天君变得难缠,他一改前态,热衷于探望净霖。他会立在上边,慈眉善目地询问净霖。
“吾儿今日好了吗?”
净霖不会回答。
九天君便再次叹气,净霖就将重归黑暗。
净霖每时每刻都要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画线,像是这般便能遏止疼痛,没人来的时候他便贴着墙面用指甲刻着痕迹,这些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线就是他的“龙”。
我心有所爱。
净霖吃力地对自己说。
在云端,在瀚海,在心口。
净霖的发已经能拖到床下,他蓬头垢面,将那一面墙壁画得再无空隙。咒术不再消退,它在净霖脖颈间结成环。净霖的灵海仍然充盈,即便邪魔与咒术夹击着、撕咬着他,那股龙息都始终一步不退地护着他的根源。
掌心的莲纹被净霖划破,又会逐渐愈合如旧。他不会死,即便他已经伤痕累累濒临疯魔,他都死不了。
因为龙息驻守着他的身躯。
他属于一条龙,一条龙也属于他。
净霖不能忍耐时就会自言自语地念着地名,从九天门到七星镇,再从七星镇到北方高墙。他这样念念不忘,从未松开过逆鳞和佛珠。
但是有一日,或许是有一夜,净霖醒来时陷入了漫长了寂静,他用了更长的时间来回忆,才在迷惘中想起一条龙。
净霖久久地仰着身,连哽咽也忘记了。
“净霖。”黎嵘凑在缝隙,“师兄带了糕点。”
还存余热的油纸放在了眼前,黎嵘用手指剥开,露出里边的糕点。他的衣袖已经不再是白色,而是玄色。九天门的痕迹正在消减,变成另一种更加高不可攀的华贵。
“给你讲点外边的事。”黎嵘伏着身,“如今中渡安定,父亲划了上界,拟出天上中渡,取名叫九天境。我们设了分界司,管辖三界北边的高墙成了群山。”他顿了顿,说,“父亲给你留了位置,临松君的称号谁也夺不走。人都以为你闭关了许多年。”
他低低絮絮地说了许多话,原本以为这次也将无功而返,谁知净霖忽然探出指,将糕点拨进口中。
甜腻化在齿间,净霖胃间翻江倒海。他却倏然将糕点全部塞进口中,狼吞虎咽。
黎嵘惊喜交加,净霖将口中塞得满,被呛得躬身咳嗽。黎嵘便爬起身去取水,净霖在这空隙间擦着唇。破烂的旧袍下钻出一只石头,净霖吞咽着糕点,拍了石头的脑袋。
石头与净霖对视片刻,转身踩着净霖手脚并用地爬向缝隙。它拼力够着边沿,笨拙地挂上腿,爬了出去。
黎嵘回来时净霖已经吃完了糕点,他将那水也饮尽,随后爬到缝隙下,将一双眼抵在空隙。
“你去告诉父亲。”净霖说,“我要闭关。”
“你眼下也在闭关。”
“我要除魔。”净霖手指向自己胸口,冷声说,“断情绝欲——我要出去了。”
黎嵘盯了他半晌,说:“好。”
第102章 闭关
灵海生本相, 本相驻心田。
净霖的本相为咽泉剑, 在苍霁吞海那一日时遭受邪魔余孽的入侵, 险些灵海崩溃, 致使咽泉剑身覆上裂痕,已是断道边缘。但因苍霁的龙息盘桓不散,使得净霖的灵海虽然受力波荡, 却始终不曾泄露半分。
黎嵘有一言说得不假, 便是咽泉不断, 净霖就仍旧是九天君的儿子。九天君耗费多年来铸此一剑, 必不会轻易容他崩断,所以无名咒术禁锢情思, 就是要将能够用的净霖牢牢拴在手中。咒术不除, 净霖便无法静心驱魔。但是要除咒术,就定要断绝情根。
这便是断情绝欲。
黎嵘见石棺紧闭, 垂首呵了气。他走出禁地, 踏雪无痕。薄雪覆盖青石板, 站在台前下望,九天门的景色已不似从前。群山盘亘, “九天门”早已不在,如今此处是中渡上界, 号称诸神仙地的九天境。
九天君也不再称“父亲”,黎嵘等人要尊称他为“君父”。九天境初立时依照功德封号, 净霖的名字位列众兄弟之上, 在神说谱中彻底定下“临松君”三个字。黎嵘紧随其后, 如今他叫杀戈君。
朔风扑袍,刮动在黎嵘的颊面。他眉眼已略有变化,青涩之态一扫而空,只剩老成持重。他于此处眺望群山雪雾,茫茫云海漫无边际。
一点褐色正涉雪而来。
东君鞋面被雪渗s-hi,他浑然不在意,撑着把油纸伞踏上阶来。他抖着伞面上的雪屑,对黎嵘敷衍地点点头,说:“梵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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