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等了半个时辰, 那高僧才被安公公领出殿门,帝君一袭宽袍常服, 抬目望着李睿,道:“倾辞回来了?”
倾辞?称的表字?李睿心念微转, 俯首拜道:“倾辞参见皇伯父!”
“免礼, 安瑞, 赐坐。”
安公公亲手搬来矮案,待李睿跪坐下来, 帝君方才继续道:“此次亲临边镇, 倾辞可所感悟?”
说着,见李睿沉吟不语,帝君又道:“倾辞若有想法, 尽可说来。”
早在幽州时,李睿就听朝野传闻, 道是帝君重病, 可如今看来, 帝君虽然年迈,却也不像是重病的模样,既然无病,却为何不上朝理事,反而在这明光宫里听高僧讲佛?
明光宫建造于前朝武帝时期, 供武帝求仙之用,本朝一直闲置,如今却被帝君用来听佛,这其中深意,李睿短时间内还想不通透。
“回皇伯父的话。”李睿辞委婉道:“倾辞心中想法虽多,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尽可说来。”帝君道:“若有不当讲之处,朕,必定不让它传出这道宫门。”
“多谢皇伯父体谅。”李睿微顿,整整思绪,随即道:“此番随军,倾辞本以为只在幽州调度粮草便可,却不想鲜卑来势浩荡,先下我幽州数城,无奈之下,只得遵顾大将军之令,遣亲兵去狐苏县,为萧鸿飞助阵。”
“萧鸿飞上折请功,道是狐苏一战,斩首过万。”帝君截住李睿的话语,问道:“此事可当真?”
“当真,倾辞亲眼所见。”李睿道:“萧忠武因此战身受重伤,却仍然率军北上,偷袭鲜卑后方。”
“萧鸿飞此人,倒是不负朕赐他忠武之名。”帝君又道:“朕听闻倾辞亦随军北上,然,以朕看来,深入鲜卑后方,补给困难,倘若被鲜卑截断粮道,你等数万大军归途渺茫……缘何敢行如此险事?”
“回皇伯父的话,当时执锐兵马,仅两万余,披甲者更少。其他随行者,皆是难民流民。”听不出帝君此话中的喜怒,也解不透这些平淡字句背后的深意,李睿只能按自己先前与楚宁和顾文雄等人套好的话语回答,毕竟她也分了楚宁卖人头的好处,自然要帮忙说话:“之所以敢行险事,全因当时军中,有善厨之人,做成了牛r_ou_干。”
“牛r_ou_干?”
“烦请安公公取我包袱来。”
很快,安公公便将李睿的包袱取来,李睿从中拿出一个陶罐,取出了几块牛r_ou_干,道:“这种牛r_ou_干,以盐腌制风干,便于存放和携带,平时可用来下饭,紧要时也可用来饱腹。当时北上,全军以战养战,并未设下补给粮道,故不惧鲜卑截断粮道。”
事实上,当时楚宁与萧鸿飞北上,其实是有粮食补给的,但李睿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把这事捅出来,毕竟这牵扯到了白夙,也牵扯到她自身利益。
也不知帝君是否信了李睿这番说辞,他闭目沉吟半晌,复又道:“此战虽歇,然耗资无数,国库空虚,朝野对朕怨言无数,皆道朕穷兵黩武……依倾辞看来,可是如此?”
“决非如此!便是皇伯父不兴战事,周遭诸夷也决对不会与我庆朝子民和平相处。故,依倾辞看来,边镇战事归战事,国库空虚又是另一回事。”心知帝君终于说到正题,李睿道:“战事不利,将领之过;国库空虚,相国之过也!”
说完,李睿以眼角余光看着帝君的神色,却见他面上平静无波,平静道:“余者无关?”
李睿心中一沉,但还是应对道:“皇伯父乃是圣明之君……”
帝君说着,目光一扫,安公公得到示意,迅速取过一份奏书,递给李睿。
李睿一看,心中大惊,却见里面写着:臣此番征战,剿获甚多,共计r_ou_牛两万四千只,成羊两万八千只,战马一万一千匹……
奏书的落款是楚宁,还盖了她昭义将军的印章,萧鸿飞、顾文雄和李湛都有盖章具名。
可即使如此,李睿依然在第一眼发现,这决非是楚宁的亲笔奏书——李睿是见过楚宁笔迹的,深知以楚昭义那写字水平,绝对写不出奏书上的美字来。但这份奏书上,除了楚宁的笔迹不符之外,萧鸿飞、顾文雄和李湛三人的具名,都与李睿印像中十分相似。
李睿可以肯定这份奏书为伪造,但到底是谁伪造,李睿心中并无头绪。
“传句话给那楚昭义。”帝君也在审视李睿的神色,却见她捧着奏书微低着头,面上并无波动,遂道:“这些剿获,朕取六成,余者留给她犒劳麾下兵卒。”
“皇伯父,此奏书乃伪造。”李睿伏拜道:“当时萧忠武率军北上,所有剿获皆由倾辞亲点,并将牛羊充作军粮……”
帝君神色一冷,道:“颖川,你只消使人传话便可。”
从先前称呼表字,到现在唤称号,李睿即使不用抬头,也知道帝君此时神色,只好妥协道:“倾辞谨尊圣谕。”
从皇宫回来,李睿便直接回了到宋王府,尚未见到她父王,她舅母便带着表妹来访。
等送走舅母,李睿方才抽出时间,招来自己的几位心腹谋士议事。
“依郡主所言,那奏书怕是与帝君脱不了干系。毕竟国库空虚,外有夷族虎视眈眈,内有各大世家争权夺利,天下人心惶惶,百姓不得安宁,帝君也需要理由来堵住悠悠众口。”李睿最任信的谋士杜士仪最后总结道:“照属下看来,钱,可以给帝君,但辽东辽西两个郡,也需握在郡主手里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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