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宠爱谁,临幸谁,说到底,也全凭心情。景桓将军是什么,是大汉的一把剑,从十六七岁的舞象之年,他便未曾过一次公孙王子的靡靡生活。
他是今上的臣,是一把剑。真龙看向哪里,他便杀往何处。
兵者,器也。他不过是冰冷的工具而已。但若能以此使得今上欢心,做臣子的,又有何不甘。
遥想当初,元朔六年。
景桓率轻勇骑八百,用奇袭之策,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年少英勇,杀敌无数,斩捕首虏过当。归朝,因其战功赫赫,勇冠全军。
武帝以一千六百户,赏景桓受封冠军侯。
那年,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人为自己展颜大悦,似整个前程都为之明亮。景桓暗暗发誓,君命臣杀伐,则杀之。命臣拓边疆,则战之。
若那人能一直看着自己,便一切的一切,危险也好,辛劳也罢,全然接受。
只要还能看着他,这条无尽的路,便能一次次走下去。
后,元狩二年,武帝任景桓为骠骑将军。于春、夏两次率兵出击占据河西。同年秋,骠骑将军奉命迎接率众降汉的匈奴浑邪王。
然,部分降众变乱,孤身率部驰入匈奴军中。斩杀变乱者,稳定大局。
浑邪王得以率四万余众归汉。
无论是孤身受降也好,孤军深入敌人腹地也好,无数次置之死地而后生,他都未曾怕过。每每挥戟向西,斗志昂扬,不过是想再看一次君颜欢欣。
只要那人说,朕的大将军,战无不胜!
景桓便认为一切都值得。
所以,不去计较那人身边有着谁,不去嫉妒那人枕边躺着谁。那些人与他是不同的,他们给圣上带去的欢愉,亦是不同的。
可是,景桓也曾无数次在梦里奢求着,那样隐秘的欢愉,他是否也能给那人带去?
走了一个韩嫣,又来一个李延年。今上的身边又怎会任宠爱的位子悬空。
景桓看得多了,也就宽慰自己不必难过。
何必呢。
夜色四合,深空中撒一把潋滟星子,璀璨夺目。天高地远,沙海空寂无边。四下静谧,唯有柴火燃烧劈啪作响。
苏穆煜紧了紧外衣,道:“将军,李延年擅长音律,出了名的倡伎*,很会讨圣上欢心罢。”
景桓嗯一声,喝口酒:“苏师将才与我的副将们谈乐,不是满脸惊讶迷惑的样子,怎的现在又如此熟稔宫闱之事了?”
“啊,那个呀。”苏穆煜笑笑,“说了嘛,寻开心。”
景桓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半响,犹豫开口:“你为何要帮我。”
苏穆煜偏偏头,收敛笑意:“你当真要听?”
作者有话要说: ①景桓:霍将军的谥号。(原本想用将军的字,但他没有.....因是私生子,哎
②倡伎:音乐家在汉朝称为“倡”,李延年是西汉有名的音乐家。当然,他和汉武帝也是妥妥的有一腿。
第89章 万里江山
“将军,我帮你无非是因为你的魂魄占据鬼道。后有轮回者无法过路,所以得先解决问题。”
苏穆煜裹着外衣,大漠的深夜温度极低,空旷而寂静。他说完这句,吸吸鼻子,此时的连鸣又在干什么呢。
景桓睨他一眼,将酒壶放好:“你……就是所谓的……地狱使者?”
“我不是什么黑白无常。”苏穆煜道,“这世上本无阿鼻地狱,不过是用来诓骗世人莫要作恶罢了。但相信其存在,总比没有好。人皆如此,有个界限碑竖在那儿,做坏事之前,总会犹豫片刻。或因此而回心转意也不一定。”
“若真是如此也就罢了,”景桓站起身,抬手指向荒漠尽头,“苏师,你可知我为何要疾行数日,歼敌无数,这般心急?”
“恕我愚钝,将军,鄙人不知。”
“我的气数近了,只是想早日回朝,多看那人几眼。不求封赏,亦不求封邑千户。”
“我只是想看看他,至于其他……”
景桓抬头望着茫茫星海,眼里收一把光辉如梦。
苏穆煜知他为何气数将尽,却不太明白景桓如此低落的缘故。人固有一死,大丈夫葬于沙场亦不曾皱眉,所以景桓是不怕死的。
那又是何事,使得他忧心忡忡,情牵后世。
翌日,j-i,ng锐骑兵再次启程。直往狼居胥山而去。
很快,大军告捷。景桓将军在狼居胥山举行祭天封礼,在姑衍山举行祭地禅礼。至此,兵锋一直逼至瀚海。同时,经此一役,汉军在漠南浩浩汤汤地荡涤匈奴,匈奴单于一路兵荒马乱地逃到漠北。
“匈奴远遁,从此漠南无王庭。后世的书上,便是如此称颂将军的。”
苏穆煜坐在马匹之上,多少有些不自然。本可自驾,硬生生被景桓拉着共乘一匹。为了避免尴尬境地,苏穆煜只好将后世的风评拿出来,聊着闲话。
本在大梦之中,哪怕告诉景桓将军汉朝何时覆灭也无所谓。只不过谁不希望自己效忠的皇室千秋万代?苏穆煜懒得去触霉头,只捡好听的讲。
景桓倒不在意后人对自己的看法,他风华正茂,战功赫赫,不曾把风言风语放在眼里。
“那对于今上,如何?”
“嗬,”苏穆煜笑笑,“汉武大帝,一代明君,流芳千古,是历代君王所赞美的对象。亦是后世人倾慕之人。”
景桓听得愉悦不少,他拉着缰绳,眉间郁结之气散去,尽显大将风范。苏穆煜暗自咋舌,怎么看这景桓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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