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部就班地进行我的原计划,考公务员,进北新基层分局,然后被调到刑侦大队做法医助理。
周圣宇始终没有回来。
五月的一个下午,绕城环线上发生了一起连环撞车事故,我和老师在验尸间忙到很晚,回来的时候我去便利店买熟食,打算抄小路穿过一条巷子回家,走到路口,我看到有一男一女站在路灯下,正在激烈地争吵什么。
那两张脸在我的视线里一闪即逝,我擦着他们走过去,又猛然停下脚步。
我回过头,微弱的路灯照在那个男人的脸上,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心跳渐渐剧烈起来。
是高志杰。
他胖了,头发也长了,整齐地梳向脑后,或许是打了发蜡,在灯下反s,he出油腻的光。他没有穿警察制服,还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我认出了他,因为报纸上他和刘建辉的照片早就烙在了我脑子里。
我仅仅迟疑了两秒,重新迈开脚步,在转过路口的霎那,迅速贴在了y-in影里的墙壁上,整个人被黑暗严密裹藏。但也因为距离太远,我听不清他们对话的具体内容,而且,他们用得是北新当地的方言。
一丝疑惑悄然爬上我的心头。高志杰不是南桥人吗?
在断断续续的声音里,我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黑子。我终于忍不住,探出头往外窥视,女人背对着我,躬身抓住高志杰的胳膊用力摇晃,动作惶急。这一次我听清了她的话:“他在哪里?”
我冒险把半个身体都探出去,看见高志杰甩开她的手,口气烦躁,字句含糊地回答:“嫂子……不能说……没死……过阵子……”
不等我下令,我的大脑已经自行拼凑起了那些词句,嫂子,黑子,没死,不能说。碎片连起来的刹那,我听见风从胸口呼啸穿过的声音。
现场只有两具尸体,如果这个黑子没死,那死的是谁?
我呆呆靠在墙上,感到双膝发软,装着食品的塑料袋从掌中滑落,发出刺耳的噪音。说话的声音静止了,他们一定发现了墙后有人,我应该立即逃跑,可是我站不起来,仿佛身体机能已经停止,连时间也停止了。
当我回过神来,女人不见了,高志杰居高临下站在我面前,背着光,他的脸上是一团黑影,而我蜷缩在他脚下,抖如筛糠。
“你是什么人?”他扯住我的衣领把我提起来,脸几乎贴在我的脸上,浓烈的酒臭从他嘴里喷出来。
我呆呆盯着他,目光却涣散着,我问:“周圣宇呢?”
“谁?”他紧紧皱起眉,似乎是在惶惑地回忆着,我的视线渐渐有了焦距,盯着他,他又惶惑地摇摇头,“不认识。”
“当时在仓库里的人,姓周,”我死死瞪着他的脸,“他在哪里?”
听到仓库两个字,他醉醺醺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疑惑,眼球上翻着,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那个人,那个小子啊……”他忽然大笑起来,“死了,哈哈哈……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可怕,他止住了笑声,但和我对视的眼睛里仍是一片混沌。然后他慢慢举起右手,食指和拇指伸直了,朝我的眉间做了一个开枪的手势:“这样……死了!”
风从我的胸口穿过来,又穿过去。
他再次笑起来,边笑边摇摆着身体要走,我扑上去抓住他的头发,掌心的触感滑腻,但我连反胃的感觉都没有了,只是用尽全力紧攥不放,我的喉咙里咯咯作响,几乎是嘶吼出声:“为什么黑子没有死?你和黑子什么关系?你跟那场火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你杀了他?是不是你!”
下一刻,我的脸上挨了重重一拳,紧接着狂风暴雨般的疼痛袭来,我的嘴唇破了,满嘴都是血的腥甜味道。高志杰一边含混地咒骂着,一边对我拳打脚踢,我蜷缩起身体,一开始双手还因为本能而护着头,渐渐的,我放弃了,有什么用呢,我打不过他,我谁也打不过,这个世界上我或许就打得过周圣宇,其实我知道他每次都让着我,他完全可以一拳就把我敲晕。
有什么用呢,周圣宇死了。
在纷乱的脚步声靠近之前,高志杰跑了。我被陌生人扶起来,有人问我要不要去医院,我目光呆滞绝望地望着虚空,摇摇头,把地上散落的食品慢慢捡起来放回塑料袋里,温热的液体沿着下颌滑下,滴落在胸前,鲜艳的红色一如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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