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军换去戏装,拎起空茶桶下楼。他走进后院,正巧撞见乔卫东卖力托着杜一兵,后者使劲朝二楼里望。
他嘿嘿一笑,抄起茶桶就往杜一兵屁股上揍,后者哎哟一声,自半空摔下,一屁股坐倒在地。
乔卫东说:“哥你可来了。”
王丽军摸摸他头:“乔东东今儿穿得挺时尚啊,瞧瞧头上这雷劈的缝。”
乔卫东赧然。
杜一兵说:“你俩别腻歪啦,我问你,你怎么在上边拍上戏了?”
王丽军略得意:“秘密。”
杜一兵两把拍去屁股上的土,笑骂道:“别装蒜!跟哥们儿直给[1]!”
乔卫东在一旁助声势:“直给直给!”
王丽军说:“别跟我瞎闹啊,给你们看——”语毕,他掏出那张五十块钞票,在乔杜二人眼前晃了一晃。
杜一兵眼都直了:“你就演了五分钟,五十块钱?”
王丽军说:“我呸,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你懂不懂。”
杜一兵说:“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作为先富,您是不是应该带动后富,表示表示?”
乔卫东也起哄:“表示表示。”
王丽军无奈地接受剥削:“行,晚上咱们吃大餐去。”
杜一兵蹬鼻子上脸:“干嘛晚上呀,就现在!”
王丽军说:“你丫要疯,班儿不上了?”
杜一兵说:“上什么班啊,人多屁杂的,谁能发现咱们不见了?”
于是他们打后院门摸出去,刚一出去,就撞上了罗小六子。
[1]直给:北京话,有话直说别藏着掖着。
第六章 再世为人
他们打后院门摸出去,刚一出去,就撞上了罗小六子。
方才罗小六子刚献上豆沙冰棍,就给钟卫红赶出屋来。他无班可上,又无处可去,只好在市场一带胡逛,闲得直嚼冰木奉棍。
杜一兵招惹他:“小六六儿,跟这儿干嘛呢?”
罗小六子诉苦:“小红支使我给她买冰棍儿,我还以为她想跟我一块吃,结果她一吃上冰棍就把我赶出来了,说我影响她胃口,给我卸磨杀驴了。”
乔卫东不知道笑一句什么,罗小六子气得暴跳,蹦起要拍乔卫东脑袋,可对方太高他太矮,于是两人一追一赶,在街上奔腾起来。
杜一兵随之往前,乐得直骂。王丽军跟着他们,他一路小跑,心里很轻松,在想给家里写信的事儿。路两旁,海风在摇树叶,叶面上漫s,he着白阳光,人能稍感凉意,此时的南国已立冬了。
他们一路疯跑,最后在一家潮州菜门前停下,升起火锅,点上啤酒,糊里糊涂吃了起来。
他们又吃又聊,讲王丽军演戏,讲他们的父辈,讲学校跟剧院,讲四九城的那些事儿。
杜一兵挥手把江山指点:“时事电影绝对不行,你就看我爸那群导演,半只脚都进棺材了,拍的东西拿去垒粪坑人都不要。”
王丽军道:“京剧电影也不行啊,角儿都说不适应,还是愿意在戏院演出。”
罗小六子附和:“我觉着文艺的也不行,你看学校上回拍的芭蕾纪录片,有几个人看了?”
乔卫东道:“别讽刺了,你们拐弯抹角,就想说大陆电影不行呗,还是香港电影好看。”
杜一兵惊艳道:“东东总结得挺好,我也觉得,以后的市场绝对是香港电影的。”
罗小六子揶揄道:“得了吧还市场,是批发市场啊还是农贸市场?”
王丽军拣着菜吃,看见他们,他想到了家,但不想念家——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授人技艺的大杂院,没有父子兄弟,只有师徒同学,那里不是归宿,顶多算个学校;至于戏剧附中,鱼龙混杂,各人耍各人的把戏,就更谈不上有什么人情味了。
与从前相比,无论在剧院坐科,还是在附中上课,他从未如此刻一般,感到非同小可的幸福。
热菜冷酒下肚,幸福着幸福着,他突觉肚疼,于是举手请假,一溜烟跑去了厕所。
杜一兵比划:“跟你们说,我们学校有俩师兄,去年毕业的,他们在香港有亲戚,通过手续去香港打工了。听说现在过得不错,俩人都跟着大导演,在电影职员表上也能混个名头了。”
罗小六子道:“我算是发现了,在深圳赚得不算多,要是能去香港打工,那就牛逼了。”
杜一兵呷口酒,饮态不大熟练:“那肯定,你看军儿就拍了五分钟的戏,得了五十块钱,要是发挥咱们所学所用,进个剧组,军儿演戏,我编剧,小六六你搞美术,乔东东就——机动吧,那还不春风得意?”
乔卫东说:“你想得美,我们怎么去香港?我们在香港又没亲戚。”
杜一兵说:“我有办法。”
罗小六子问:“我c,ao,什么办法?”
杜一兵说:“这个办法,不到用时不能说。”
那两人捧他:“快说!”
杜一兵叹:“说白了,一是这事本来就犯法,我怕你俩嘴漏再说出去,那就砸锅了;二是军儿能到深圳来打工,已经算他干得出的最出格的事了。要想去香港,你不把他逼急了,他肯定不干,所以只能把他骗上贼船。这两点,你俩能做到,我们今晚就干,做不到就别聊了,大家以后也甭琢磨去香港这事儿。”
乔卫东听出话里严肃,杜一兵这人从未如此正经——他志正在于此,他的梦想也只能在香港实现。乔卫东放下酒杯,他决心要提供帮助,口气也不再是一贯儿童式的附和:“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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