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鸥抬头,果不其然见师傅蹙着眉尖,额间贴的靥子皱成一团,那表情,百灵言语未发,沙鸥却知道师傅是在说“你丢脸能不能等我不在的时候丢。”
沙鸥嘟着嘴,一脸没好气道:“师傅,你什么都不说,却是人人都防着你;我什么都说,反倒是没人会注意。”气归气,说罢,花拳锤了师傅两下,接着却是一把倒在百灵膝上,埋头在师傅腿间。
百灵揪都揪不起,只得喝道:“你给我起来!三……二……”
‘一’字没出口,沙鸥就猛地抬起身子,对着百灵吼道:“就这么最后几天了,师傅还不让我亲近!”
说着说着,眼泪夺眶而出,委屈到哽咽得不行,却固执地继续数落师傅:“我知道,师傅你现在每出去会一次客,都是为着出去做打算。沙鸥想留下师傅,但我知道师傅不会遂沙鸥的意,师傅不听话就是天经地义,我稍微任性一些你就发脾气!”
百灵被说得哑口无言,打心底叹了口气,抽出帕子给花脸猫擦拭干净泪痕,才柔声问道:“怎么,还真的打消了出蓬门为君开的念头?”
沙鸥哭意止住,但仍哽咽:“你我都朝不保夕,我想跟紧师傅,得靠我自己。”
百灵向来不多管闲事,如果沙鸥愿意说,就算他没兴趣,沙鸥也会揪着他耳朵强迫他听,既然沙鸥当下没有透露,百灵便不出声询问,师徒二人沉默到猎场。
侯爷府依山而建,小侯爷任性,突发奇想,把后院建成狩猎场,今日猎所便在侯爷家后院。
百灵是侯爷府常客,连通报也免了,畅通无阻直达猎场。小侯爷一如既往在约好的时间不见人影,所幸百灵出门戴了乌纱帷帽,再加上草场建了一座供猎者休憩的凉亭,避免了日头暴晒。
虽说小侯爷随意,但师徒二人仍规矩站着,一直候到远处传来阵阵喧闹,二人才侧了头往前望去。果不其然,是小侯爷带着一干人等匆匆赶来,阵仗倒是不小。
小侯爷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人才到跟前,就狗皮膏药似的粘上百灵,嘴里嚷嚷道:“百灵哥哥,我又来晚了,你莫见怪。”百灵见怪不怪,象征性问了一声好。
小侯爷对百灵几乎没有棱角,而他本身也长了一张几无棱角的脸:圆圆的一张脸上,嵌着圆滚滚一双眼,鼻头圆圆,就连嘴巴,也似乎时时撅着让人总感觉圆嘟嘟。因着奔跑的缘故,整张脸连同脖子根,都充溢了血色而变得粉扑扑,任谁对着这么一张脸,都生不出性子来,更何况是已熟悉小侯爷性子的百灵。
只听得百灵宽慰道:“侯爷风尘仆仆,想必还未用餐,吃些果腹再说吧。”
随后的仆从气喘吁吁,进了棚子就七手八脚铺开洗漱用具,百灵稍稍推开小侯爷,好容易将人安置在椅子上,终于腾出两只手来拧了毛巾,替小侯爷梳洗起来。仆从门将各色早点摊开在小桌上,小侯爷也不拾筷子,净捡着不脏手的包点充腹,一边吃,嘴里还不住含含糊糊。
“……今早本来卯时便起了,都怪伯喜,说是天色尚早,我就睡回去了……就……”
“侯爷不必挂心,百灵也不过刚到。”
小侯爷往后抬头看了眼百灵,头颅扭动乱了百灵正在编排的发髻,小侯爷识相,见百灵此时才稍微皱了眉头,赶紧摆正脑袋,任其折腾。沉默不过片刻,又开口道:“真难得,这些年你还是头一回主动找我玩……”见百灵久久没有答话,小侯爷又嘟囔一句:“你怎么会突然找上我呢?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我办的……”小侯爷见百灵不说话,料想准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火气一上来,嘭地一声拍了一张桌子,怒声道:“我就知道,要非有求于我,你们才不屑跟我玩!”
眼见小侯爷火冒三丈,百灵顾不得手中发辫打乱,开口解释道:“侯爷莫生气,百灵这一遭确实有事相求……”一语未完,面露难色。小侯爷了然,挥退身边仆从,连同沙鸥一起退开了,才示意百灵继续说下去。
“近来有个恩公愿意赎我,只是需百灵替他做成一件事,事情成了,百灵也就得自由身了……”
小侯爷小事迷糊,大事上却不糊涂,一耳朵听出端倪:“你要办的这事,跟我有关?”
“是。不知侯爷是否记得,几日前您拒见的两淮巡盐御史。”
“哦……有印象,叫什么来着……”
“沈越。”
“对的,就是他了……百灵,你怎么慌不择路了,找了这么个主儿,倒不如应了我,我替你赎身。”
百灵苦笑,道:“侯爷有心,百灵此生铭记。只是侯爷也知道,百灵流落南越,实为身不由己。若有可能,百灵想尽一切可能逃离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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