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皮算什么?能吃吗?那场十年浩劫里,他的父母在批斗会中惨死,他抱着刚出生的妹妹流落街头,挨饿受冻,他能忍,小婴儿能忍吗?这是他仅存的亲人,为了妹妹和自己,他早就没脸没皮了。
他的父母搞了一辈子音乐,很有士大夫般的清高气——石故渊不愿回想那个灰暗的年代,却又顽固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一天天很蓝,没风,一向勤俭的母亲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糖票,叫他去商店买糖。
一共十二张。糖票一个月发一张,一张二两。每一年的糖票,母亲都会积攒到过年再去领,今年还没到过年,但仍是十二张。石故渊将它们握在手里,兴奋地跑去商店,带回了一大袋子好吃的糖果。他强忍着口水,没有在路上偷吃——如同一个仪式,珍贵的糖果,总是和年夜饭联系在一起,和饺子、月饼一样,象征着团圆,所以石故渊以为,吃糖必须一家人同时扯开糖纸,同时把糖放进嘴里才行;他还想多留一些给妹妹,妹妹太小了,她很喜欢花花绿绿的玻璃纸,但她还没学会自己扯糖纸,需要有人帮她。
然而回到家,迎接他的是将空气烧到变形大火,和倒在脏乱的血泊中的父母:他们的眼睛仍然睁着——一直睁着——他站在他们面前不知所措。突然,他听到房间里妹妹的哭声,他立刻丢下了手里的糖,闯进大火里找妹妹。糖果散落一地,瞬间被看热闹的人群捡得干干净净,就像经过田地的蝗虫,颗粒无剩。
家没有了,余下幼小的他和妹妹,在苦水里游荡,顽强得如一株野草,春风一吹,就营养不良地生长;他像只过街的老鼠,东躲西藏,就在妹妹饿得哭都哭不出来的时候,郑中天给了他和妹妹一口饭,还带他们回了家。
石故渊不知道郑中天看中了他什么,只单纯地以为碰到了一位大善人。高考恢复之后,郑中天甚至出钱供他上大学,他想考音乐学院,子承父职,去拉大提琴,但郑中天提出了他的条件,要求他去读商学院,以后在他的手下任职。
石故渊心念着那口饭,那和糖果一样甜。没有什么比得过糖果的滋味。石故渊放弃了理想,选择了另一种人生。
十八岁,拿到录取通知书的一天,他的喜悦伴随着噩梦,一同到来。
郑中天有家有业,父辈在京中担任要职,而且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就是郑小公子。石故渊没想到郑中天痴迷于一切美丽的事物,漂亮的男人和漂亮的女人,就如同漂亮的摆件、漂亮的装饰一样,没半分区别。
他反抗过,但很快就学会了顺从,不仅因为他没有反抗的资格,还因为他有个日益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妹妹。
他乖巧,温顺,讨好,这对日渐衰老的郑中天十分奏效:郑中天给了他接触集团核心机要的机会,在他曲意逢迎之下,又给予了他一点点的自由。
他利用这点自由,送妹妹出国,远离是非,代价是成为腾空集团涉黑生意的代理人。
1990年,他三十岁,没有了年轻孩子鲜亮的r_ou_体,再加上郑小公子这剂猛药,他终于完成了身份的转变,着手成立属于自己的恒宇集团。初时,他将“恒宇集团”定义为“腾空集团”的遮羞布,然后再一点一点的,从中抽离。
可惜功亏一篑,郑中天死了。他的信任,逼迫石故渊不得不继续去蹚腾空的浑水,直到帮助“太子爷”郑小公子,彻底将腾空洗白。
可是太子爷厌恶先皇给他指的太傅。
石故渊想到这个比喻,十分好笑。此时已过了上班的钟头,没了自行车大军,街上很空旷。他的车子在马路上缓慢地前行,在一处早点摊旁停了下来。自打起床他就一直在忙活俩孩子,没有吃早饭。要调教不知人间疾苦的郑小公子也不在一时,填饱肚子才有力气继续活下去。
他想着是吃馄饨还是喝羊汤,开门下车,不料被冷风一激,犯了哮喘,喉管仿佛有东西卡着,胸腔更是风箱似的嗡鸣。他大口喘着气,一手按着脖子,一手哆嗦着弯腰去摸哮喘喷剂,衣服兜里没有。
窒息感阵阵加剧,他转身拉开车门,在手抠里摸索;身体支持不住四肢的动作,他缓缓滑落在地,双眼朦胧地盯着污秽的车胎,诧异于濒死前自己的宁静。
突然一双手扳过他的肩膀,石故渊身体向后一仰,就被掰开了嘴。
熟悉的喷剂气味浸入味蕾,他本能地将气体吸进肺里,不过几秒钟的功夫,眼前便恢复了清明,同时也看清了救命恩人的脸。
这张脸估计三十不到,如果休息得好些,应该会更显年轻。眼睛大,但憔悴,下面挂着黑眼圈,与白净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轮廓温润柔和,眉目间不偏不倚的距离造成了一种忧郁的感觉,整体来说,是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长相。
石故渊就着恩人的搀扶站直了身体,拍拍手上的灰尘,然后向对方伸了过去:“谢谢你啊,救了我一命。”
对方却不领情,怔怔地盯着石故渊的脸,目不转睛。石故渊有些莫名其妙,他落落大方地收回了手,又说了一遍:“谢谢啊。”
对方如梦初醒般,眼角瞄到石故渊垂落的掌心,低下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石故渊说:“您这是要上哪儿去,我送您一程吧。”
对方欲言又止,踌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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