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间,童历瑜便找这些形势户说起了租税的问题,而似乎已经有一些人听说了清河稻的消息,便与童历瑜虚与委蛇地周旋着。
张鹤在这样的场合中说不上话,便只能一个人坐着吃东西。不过她倒是见识了不少比李寻还过分无耻的形势户,他们丝毫不认为自己向佃户收取高额的地租有不妥,那些佃户的死活也与他们无关。
不过童历瑜也不是好惹的,他当即让司田参军、司户参军拿出这些形势户隐瞒田产以逃避赋税的证据来,这些形势户立刻便噤了声,即便他们家族有人在朝为官又如何?在抚州,他童历瑜便是最大的。况且作为朝廷的耳目的柳参军也站在他这一边,他并不畏惧得罪这些人背后的官吏。
柳参军虽只有七品的官位,他除了是诸曹参军的上官,同时也是直接向朝廷汇报地方情况的监察官吏。这也是当初寿王想尽办法将他留住的官职,否则被贬为司马这样的闲职,那才真的让柳参军失落。
最终妥协之人甚多,而童历瑜则愉快地结束了宴席,只是却让人将张鹤与石青留下,并悄悄地带到内堂去。
见识了童历瑜的官威后,张鹤觉得那些老狐狸形势户也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她怎么可能应付得了他?不过旋即想到她并非要站到童历瑜的对立面去,她似乎也不必想着要耍什么心机,便又镇静了下来。
内堂中只有童历瑜、柳参军在,张鹤与石青见到他们后,便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童历瑜一双j-i,ng明的眼睛在张鹤的身上打量了会儿,近距离相看后倒是明白为何柳参军说她有些文弱了。
先前在宴席上他已经注意到了张鹤,不过她坐得远,除了留意到她偶尔与石青互动外,便没有别的举动了。便问道:“张二郎可知我为何要见你?”
“晚辈不知,还请官人明示。”
“你也是形势户,你对我今日的提议有何看法?”童历瑜又问。
张鹤自知不能像对石青畅所欲言那般与他说,沉吟片刻,答道:“官人之举对佃户而言是极好的,且比起劝课农桑,更能让他们积极地耕种……”
童历瑜见她侃侃而谈,从容又沉稳,且能说出他此举背后的目的,便知她是一个很有见解和长远的目光之人。心中为自己的决定而得意不已时,又听见张鹤话锋一转,说起了他的提议之漏洞来。
“假使今年一亩上田能产三石五斗,而地租便要交纳一石五斗,若租牛、农器则再加五斗,以所产之谷增多为由,再加五斗,形势户所收取租税便比分成租要高上许多。而次年若一亩上田只产三石,可形势户认为正常可产三石五斗,便依旧照一石五斗的量来收取……”
童历瑜为张鹤的直言不讳而略微生气,只是这些事情他早就想到了,便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解决?”
封建制度消亡或许就可以了。张鹤心道,只是她显然只能在心里腹诽一下。嘴上却道:“晚辈只能想到这些,却也无解决之道。”
解决的办法还有许多,只是这些办法都需要依靠官吏来执行。若一旦下一任刺史是一个品行不端之人,他与形势户相互勾结,对百姓的疾苦视而不见,那这些都是枉然的。
童历瑜笑了笑,并没有多言,他又问了石青一些问题,而后才转入到他所感兴趣的土豆上来。张鹤虽然对太多人推介过土豆与红薯,这些措辞她也说到乏味了,不过从石青到柳参军,再到童历瑜,说明她的推介是有用的。
童历瑜道:“照张二郎所言,冬月似乎便能长出两亩土豆来了?若张二郎舍得,官府想向你买这些种,在官田试种。”
“这自然可以。”
终于应付完童历瑜等人,张鹤踏着夜色回到张家大宅,便看见从门后奔出来的身影,初时太暗看不清,近了才认出是夏纪娘。
“纪娘,你这是一直在等我?”
夏纪娘松了一口气,道:“是呀,你这么晚还未回来,我担心你。”且不说张鹤以前从未试过这么晚归家,而且她此番是去刺史府,一个女子混入其中已是不易,她生怕张鹤的身份会被发现而出现什么意外。
张鹤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牵着她,道:“去刺史府前,还是你让我莫紧张的,怎么我去了后,你反倒比我还紧张?”
“好,是我的不是,你在出门前我就该替你紧张的。”夏纪娘无奈道。
张鹤咧嘴笑,又晃了晃她的手,道:“我有牵挂我的纪娘,真是人生大幸!”
“莫贫嘴了,快些进去,阿姑也还等着你呢!”
张鹤诧异:“娘这么晚了也还未安置吗?”
“还没呢,似乎找你有事。”
张鹤便到前堂去等柳氏,仆役通传后,柳氏知道她回来,便也走出到前堂来。她询问了张鹤今日在刺史府发生的事情,张鹤虽然有些疑惑,但也老实回答了。而后柳氏又问:“你这么晚回来,可是单独去见了刺史?”
“正是,不过他是让我悄悄去见他的。”既然童历瑜让她悄悄去见他,便是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不过柳氏是张家的人,她告诉她也无妨。
柳氏的眉头有所舒展,张鹤不解道:“娘似乎认为这是好事?”
“你说当时便只有他与柳参军见了你们,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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