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并没有期待欧文会这样详细地讲述他自己的事,他把死亡的场景和一生的讲述结合在了一起,构建了一个有他、也有迈克尔的故事。这可能是迈克尔听过的最好的一个故事了。
迈克尔凝视着欧文,欧文凝视着前方的虚空。
烟蒂还夹在欧文的手指间,他颤抖的、细瘦的食指在故事里已经不见了。下一根被砍掉的手指是哪一根呢?
“成年之后我和父母的联系变得并不紧密,我的弟弟更符合他们对儿子的想象。刚从叔叔家回到自己家的那一年,我尽力表现得让他们喜欢。如何让人喜欢?也许我不知道。可能我不适合……还可能我没有学会。我的弟弟长大之后,我也试图做这件事,更多地说话,更多地表达观点,希望有些话让我的父母觉得我和他们更亲近了……不过让人喜欢是天生的,不是学习得来的。有的人天生会,有的人天生不会。就这样。你听到这里,打断了我的话,开始用小型电锯切我的中指,太痛了,我看着带血的电锯转起来,看着它移动到我的手边,然后我闭上眼睛……我听见声音,先是电锯的声音,然后是我自己的尖叫……我又失去了一只手指,它被你摆在桌子上。血流进木头缝里,你永远也洗不掉桌上的血迹了。我永远在那里。你给了我一只烟,但我已经不能用右手抽,只能用左手。我开始抽烟,然后问你我讲到哪里了,我快要忘记我讲到哪里了,它不是个完整的有剧情的故事,只是一些普通的片段,从哪里开始都一样。颠三倒四也一样。然后我继续说……
“我研究杀人案件,不凭借电影和电视剧的演绎,而是根据当时的报道、报纸、曝光出来的现场照片拼凑一个属于我的真相。我想过被一个杀人犯杀掉,想过很多次……但不像现在这样,我的梦里没有罪犯在杀我之前听我说这么长的话,我也不会说这么长的话。再给我一根烟吧……”
欧文在对构想里的迈克尔说话,也在对现实里的迈克尔说话。
迈克尔凑近这个故事的讲述者,把另外一根烟塞进他干涩的嘴唇,用烟蒂代替嘴唇亲吻他。他为他把烟点燃,闻他头发上的味道。
欧文开始用左手抽烟而不是右手,在故事里,他已经失去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
“我很想知道罪犯们是怎么想的,想知道死者在死前遭遇了什么,如果是我,我又会作何反应?这些对犯罪事实主观臆断的还原,为我的生活带来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我开始写博客,录电台节目,并没有人太在意它们,很像是它们只为我和我心中的怪物而写。我很早就开始把这些想法变成文字片段,我试图给特蕾莎看,她希望我去看心理医生。她是我的第二个女友,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我想不起她的脸了。我和她们做`爱,只要一些细节,就会让我很感动,我感受到的和她们不同,她们感受到的被我忽略了,我感受到了也被她们忽略了。我们互相伤害。
“从黑夜里回家,能看见屋里的光,如果晚上才回家,我离开时就会开一盏灯。为什么不养狗呢,它会等你回家,你问我。我也觉得很奇怪,我无法对它们负责?它们离开时我会伤感?或许是太麻烦了。
“有时候人会最后一次说再见,说很多遍,直到真的最后一次。我坐在酒吧里抽烟,感到我更喜欢一个人度过。安妮说我老是心不在焉。和她分手之后,我猜测我确实更喜欢一个人。不养狗,不养猫,可以拥有蚂蚁。血从我的手上往下流,疼痛让我哭了,我只能继续说话,分散注意力。我开始在脑海中构想我的葬礼,它是怎样的?哪些人会来?谁在我的葬礼上说话?说点什么?我的尸体呢?警察找到我的尸体了?还是你把它藏起来了?切成块了?溶掉了?或许就没有葬礼了,只是永久失踪。如果找到了,是一些碎片?还是近似于完整的?手指呢?缝上了?还是你让我自己吞了我的手指?”
迈克尔看着欧文,他感到他正身处自己的世界里,而他从外面无法靠近。欧文并不能理解自己的特殊和美,有的人偏向于轻视自己,他就是这类人。他一定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他的眼泪像吐出的烟,藏在眼镜后面,随意地划过脸颊。
留着灯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是一个人对自己的、孤寂的浪漫。
“并没有太多人在意我的电台,可能这种形式太老旧了?更可能是内容太糟糕了。你说你听过,这真好。我刚刚对你产生了一点点的感激,你就第三次切掉了我的手指,这次是拇指……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尖叫和痛哭了,意识有一点模糊。
“死亡离我越来越近了,你也越来越了解我。你播放了一首歌,第一句的歌词是:我等待一个新的开始。死亡是我的新开始,也可能是我的终结。如果我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按照秩序摆放好?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特别想做的一件事,我想重新听一遍我自己做的电台广播。我快忘记其中几期的内容了……后来没有人收听它,我就没有再继续下去。明明是自己的东西,却需要观众,真悲伤。为什么要制作它?为了让别人了解我?我不知道。猫摸起来很舒服,狗摸起来很安心。我喂流浪猫,流浪狗却会被一只一只抓走……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好像说完了所有的话,说完了我的一生。你要来杀我了。我的意识已经不再清醒,你把我放进浴缸里,用热水淹没我,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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