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霍英几乎要一节一节坍塌在时郁枫怀里,怀着某种自甘堕落的任性,他想,是不是告诉他我的伤病,我的绝望,我在富士山下经历了什么,也没问题?这想法如纵身扑火般甘美,却在他靠近火焰时被热烫的气浪冲散——他固然不能说,说了之后,就再没回头路,他的职业生涯就是板上钉钉地结束,在时郁枫眼中也是,而时郁枫是明天要上赛场的人,在那条结束他生涯的赛道。
“我不是冠军了,”他推开时郁枫,扬脸笑了笑,清醒干净得就像块崭新的玻璃窗,“现在的世界冠军会是你,一定是你。”
时郁枫头皮都麻了,的确,错不了,世界冠军这个词足以让所有人狂热,他也不例外,可现在这字眼出现在霍英嘴里,前后这样的因果,却像把扎他的刀,“好,好,你总是这样!”他抓起裤子抖了抖,快速地穿上,头也不回地冲进阳台,对着外面的黑夜吼道,“一件事,你告诉我百分之九十,都是真的,剩下百分之十你当它不存在,就让我猜!如果我也觉得它不存在就好了,我干脆没有那种感觉就好了,可我不能,可是这件事对我非常重要,我只能模模糊糊地猜,只能猜。”
霍英听得气喘吁吁,心肺都要炸了一样,他快步朝他奔过去,却在阳台门口刹住了,夏夜里,温水般的晚风吹着,时郁枫被室内光线镀上浅淡的,柔柔的影,霍英却一动也不能动。他不敢拥抱,甚至不敢拍一拍那副肩膀,握一握那双手,他只能钉在那儿,哑口无言地看着他。
时郁枫还是没回头,继续看着黢黑茂密的树冠,那是引鸟花楸,正值花期,花朵纯白,就算在夜中也是浓如白雪,葱茏的清香延伸到二层的高度,他的眼前,“英哥,你好像从来不想伤害任何人,给任何人添麻烦,你把分内事做得无可挑剔,一直这样,”他又道,情不自禁地带了哽咽,还有哽咽后的懊恼,“我也想变成和你一样,不伤害别人,我学着不给人压力,相信别人。我第一个相信你,可是我现在发现,你不相信我,不相信任何人,你活得非常累,我很难过。”
“不是的,”霍英抠住门框,惶惶大声道,“不是这样的,我相信你,我没有不相信你!”
“是吗,”时郁枫猛地回头,s-hi润的眼睛极亮,他身后的楸树呼啦啦地灌起又一阵带着海味的清风,“所以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为什么要瞒着我?那件事,我从别人嘴里听到,他笑呵呵地告诉我,就像在一下一下地扇我巴掌一样。”
“你是怕我知道你也是能够为了某种目的违规比赛的人,怕我觉得你尊严尽失,从此你在我这里跌下神坛?”见霍英不语,时郁枫又道,短暂地笑了一下,“我在你眼里这么完美主义啊,还是你就这么喜欢做一个完美的神,被我捧得高高的?英哥。你回答我啊。”
他就是这样,和他说的话如出一辙,他十九年的人生向来如此,执着又困惑,天真而残忍。
而霍英仿佛已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亦无可辩解,他作践自己,他做自己最看不起的事,本来就很疼,疼得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埋土里,谁也看不见他,那时候他有烧完的烟空瓶的酒和许多许多的不甘和怨恨,他完全有理由沉得更深,可时郁枫出现了,把他连根拔了出来,可经过了这么多事,到了现在,时郁枫却比他更疼。
眼泪簌簌地落下来,他的眼泪都是廉价的,不能挂在嘴边的,他抹掉它们,突然说,“那个誓言,你写了吗。”
时郁枫蹙起眉,眼中有惊讶,“写了。”
“可以给我吗,现在。”霍英抬起眼眸,那一秒他形销骨立。
时郁枫没吭声,默默往屋里走,擦肩而过了一下,紧接着又是背影。那张纸原来就夹在《数独大全》里,平整地用信封包着,那张信封还是粉色的,鲜嫩得像小男生放学后在文具店挑的蹩脚礼物,上面一笔一画地用黑色钢笔写着“时郁枫赠霍英”,是他之前练字的结果。
他沉默着把它放进霍英手里。
霍英捏紧这信封的一角,又在桌上自己的随身背包里翻了翻,也拿出一个信封,白色的,上面也写了两个人的名字,秀丽的细体行楷,“我的,你还要吗。”他又问,问得绝望。
“给我吧。”时郁枫沙哑道。
霍英垂着脑袋把信封递给他,时郁枫只看得到他胸口起伏,看不到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现在交换这个,是要念出来,还是要销毁。只听霍英竟然在道歉,声音在抖,“对不起,可能你喜欢的是那个霍英,可能我不是那个霍英。对不起。”
时郁枫就这么看着他颓败地坐回床沿,脸埋得更深了,兜头突降的那种窒息感像是被人在太阳x,ue上狠狠地剜了一刀。没有否认,时郁枫沉默着关了灯,也关了门,准备到沙发上睡。光着脚,几乎没声音,却显得很明朗,寂寞无边的。到了一楼,所有灯都黑着,月光很亮,落地窗前一地银华,时湛阳正在窗前看着黑漆漆的花园喝热牛n_ai,见他过来,什么也没说。
时郁枫在沙发上侧身躺下,手垂在沙发外,还是不知所措地捏着那信封。
约莫过了几分钟,时郁枫现在也没什么概念,只听时湛阳突然开口,“ナナ去找他谈了。”
“什么时候?”
“你出来的时候。”
“他不会开门的。我听见他锁门。”
“ナナ会翻窗户。”
“……所以你要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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