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谭硕点头,“刚写的。”
秦海鸥把那几页纸看了又看:“是给我写的吗?”
“对,给你弹着玩儿。”谭硕说。
秦海鸥欣喜不已,捧着手里的谱子,实在按捺不住,也顾不得现在是什么时间,直接去了柳岸,从后门进了琴房,坐在钢琴前弹了起来。
可是,不出一个钟头,秦海鸥又带着谱子回到了米粉店。
“这真的是给我写的吗?”他问谭硕。
“是啊!”谭硕纳闷,“怎么了?”
“这明明是儿童钢琴曲,”秦海鸥指着谱子道,“这太简单了。”
谭硕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简单吗?”说完也不多解释,自顾自地做事去了。
秦海鸥被他问得愣住,低头看着手里的谱子,片刻茫然之后,心里面渐渐静下来。
他没有再急着去柳岸。直到第二天上午练琴时,他才又把这首小曲子拿出来弹。
秦海鸥发现,这首曲子虽然在技术上极其简单,却在音乐上留下了很大的发挥空间,除了音符与节奏,谭硕几乎没有设下任何限制,也没有给出任何提示,谱面上既找不到速度标记和力度标记,也找不到表情符号,这就意味着,这些都需要秦海鸥自己来考虑。
秦海鸥开始尝试用不同的速度和力度来弹奏这首小曲,并为其添加一些细节上的处理和变化。通常情况下,如果一首曲子是特意为快速的演奏而创作的,那么当它被刻意放慢时,音乐就会变得非常枯燥乏味;反之,如果一首慢速的曲子被故意加快,它也会失去原有的韵味。但是,当秦海鸥试着用截然不同的风格来弹奏谭硕的这首小曲时,他却发现似乎无论自己怎样弹奏,都是合理的。他可以将它弹得沉稳而缓慢,也可以将它弹得轻盈而快速,可以在轻重缓急之间将它处理成任意一种渐变的模式,可以将它弹出各种各样的情绪和感觉。所有的手段对这首小曲而言似乎都是行得通的,秦海鸥仿佛看到眼前有无数条路可以走,有无数的选择可以搭配。这首小曲仿佛一块胶泥,他可以将它捏成自己想要的任意形状,又仿佛一幅简笔画,他可以将它渲染成自己想要的任何色彩。他按照不同的想法来弹奏它,它就会呈现出不同的姿态和面貌。秦海鸥把这小曲试了又试,可是尝试的次数越多,他就越觉得还有更多的可能性有待实现。技术上的简单并不意味着演奏这首小曲就是一件容易的事——当时谭硕反问一句“简单吗?”,应该是想表达这个意思才对。
秦海鸥明白了这一点,心里彻底安定下来。既然谭硕说这是给他“弹着玩儿”的,他便把这小曲当成玩具,并没有花整块的时间来练习它,只是在每天练琴感到乏累时把它当作调剂,变着花样地弹奏几遍,同时寻思着更新鲜的表现方式。
很快半月过去,秦海鸥在不停的尝试中过滤筛选、提炼打磨,最后积攒下了几种他认为非常有趣、又经得起推敲的处理方式,让谭硕到琴房来听。
谭硕听完,分别点评了一下。秦海鸥突然道:“你来弹弹看,我想听听你自己弹出来是什么样的!”
谭硕想了想,坐下来弹了一遍。这首曲子没有技术难度,因此他弹得还算顺利,想要表达的意思也都表达到位了。他弹的这个版本与秦海鸥的几个版本都不相同,秦海鸥听了很惊讶:“我没想过还能这样!”
谭硕笑道:“这个问题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音乐的变化是无穷尽的,你今天觉得这几个版本好,说不定明天又会想出更好的主意来。”
秦海鸥连连点头。谭硕又道:“就算用同样的处理方式,你心情好的时候和心情不好的时候去弹,也会有微妙的差别。音乐本身是抽象的,但它给你的感觉却是具体的。一般人在听到音乐的时候,只能被动地接受音乐的影响,但你不一样,因为音乐是从你的手上弹出来,它影响了你,你也在影响它,这种相互影响所带来的变化,才是最有意思的,值得好好去体会和玩味。”
秦海鸥细想着他这些话,心中生出许多感触。每个音乐作品的艺术处理都需要演奏者花费功夫、用心去做,这个道理秦海鸥不是不懂。但是他从前轻轻松松就能做得不错,所以在这方面并没有投入太多心思。直到谭硕的这首曲子将这个问题在他眼前放大了数倍,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前做的还远远不够。
想到这里,秦海鸥点头道:“对,你说的没错。我以前对这个问题不够重视,要不是你写了这个曲子,我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谭硕道:“迟早会发现,不过早些发现总是好的。”
秦海鸥摸了摸架上的谱纸,心里很高兴。这段时间以来,谭硕的这首小曲给他带来了很多乐趣,刚才的一番交流也令他大为受益,这本来是令人愉快的事,可笑容在秦海鸥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便消失了,他突然沉默下来。
第四十四章
“怎么了?”谭硕看看秦海鸥。
秦海鸥低头望着面前的琴键,显得有些沮丧:“我在这里弹得再好,再怎么喜欢这首曲子,也不可能把它弹给别的人听。”
这些天来他反复地尝试,此刻与谭硕在这里讨论,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呈现一个作品,然而最终的呈现效果却无法与更多的人分享,一想到此,秦海鸥本来高兴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自从他知道了过去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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