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前者尚能苟存,而后者会渐渐风化罢了。
☆、56-62
56
杀手找上门,他是不惊奇的。世人传说罗浮派地下有条金矿,此话未必是实,但罗浮派富甲一方却是真的。这样的财力,又被这样驳了面子,报复实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费无俦万万想不到,罗浮派雇来的,竟是杀手组织里的人,竟是这样锋利的一把匕首。他白日防毒,黑夜防药,对方却不做这些手脚,只靠刺杀——
那道突如其来的尖锐杀意是他生平仅见。他要是反应慢上刹那,乐颜开的心脏已经对穿了。但是真正觉得肺腑俱凉,是因为杀手撤退时那一声笑。
女人的声音。极轻,几乎听不见。
但分明如事成之后一般轻松。
杀手的那一声笑如同y-in霾笼罩在费无俦心上。他强烈觉得不安,便不停追问乐颜开是否觉得身体不舒服,乐颜开却等闲视之。似乎在与生死有关的问题上,她总是等闲视之的。她仍然一路走一路玩,把无数雷同的“惯例”闹出不同的花样,把江湖的死水,搅得活色生香。
像烟花照亮黑夜一般。
57
你知道什么是江湖吗?
搏一番快意,成一时名气,耗一生光y-in,如此而已。
你不知道。
江湖是人生中唯一的愿望。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江湖是最不讲愿望的地方?
乐颜开闭眼徜徉在春风里,如同沐浴着生机的玉雕。
她开口说,错在人,不在江湖。这个江湖里,没有江湖。
可不是吗?像我说的那样,江湖里是没有愿望的。
乐颜开含笑摇头:
我还是实现了我的愿望。
——这是在刚长出新叶的梧桐下发生的,最后的对话。
58
“真舍不得啊。”那天,乐颜开神情与往日无二,只是语气平添了几分感慨。
“舍不得什么?”费无俦以为她不得不回家了。
“舍不得这个无趣的江湖。”她似乎在回忆什么,嘴巴微微笑了笑:“同兵,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怎么,终于愿意说了?”费无俦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再不说就来不及啦。”她拉着他在树根处坐下。
59 乐,颜,开。
如你所见,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若是不逃出来,我满十六岁的那一天就会被塞进花嫁,嫁给村里不知哪一个人。
嗯,我是个农村丫头哦。哈哈哈……不然呢?武门千金能知道徭役,能长冻疮吗。你怎么到现在还这样天真呢!
为什么识字?当然不会是我爹娘教的——呵,他们巴不得我多干些活,快点嫁出去。我们村里有个夫子,自云通读诗三百,算是有学问,我就在他教课时趴在窗外偷听。起初他赶我走,还跟我爹娘告状,不过就算是被揍了我照样跑去听课,时间久了也就懒得找我麻烦。诶嘿,我以前没碰过毛笔,偷偷拿你的笔写了一个字,唉唉真是太难看啦太难看啦!……同兵,你先别急着问,我等下都会和你说的。
很小的时候我就向往村子之外的地方。夫子上课兴起时,也会说起他上京赶考时路上的遭遇,便说到了江湖。我知道,自己一介女流,还是一个破村子里的农家女,村子就是我的天下。就是长大了,也只能嫁给一个男人,一辈子生孩子做农活,变得和我娘一般。我的一辈子只能是这样,哪里都不曾去,永远都是“士农工商”里的二等人——可我不想。我向往江湖,想进入这里,想看一眼这个我无法来到的地方——无论如何都想这么做。我逃跑过一次,但是没走三里路就被人识破;这种事情,但凡败露了就难有第二次,那别无办法,只好先老实一点,免得惹来怀疑。不管怎样,十六岁一到,我一定要走……那时候我是这么想的。我装疯卖傻,藏在角落里一边发抖一边看人打架,见血还要晕倒,装作一个说得好听却不敢行动的胆小鬼。村里人便慢慢将我的话当成笑谈——刘瘸子家的五花又发江湖痴了,他们总是这么说。
我以前,没有名字。村里的规矩是这样的:我是家里第五个丫头,就照顺序叫做五花。——我现在的名字好听吧?乐颜开,江湖里独一份!实现了愿望当然要开心地笑啦。
好啦好啦,我说得清楚些。我和一个人做了交换——
我都没害怕,你怎么声音都抖起来了?啊,其实他很厚道的。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能平白让一个人变成高手呢?而他却做到了。你不要这样激动……我一直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发怒来着,可是现在我有感觉,我的时间,就要到了。
在去年的这一天,我用我余下的生命,换来了这一年的内力境界。
60
费无俦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为什么乐颜开从不写字,为什么乐颜开漠视死生,为什么乐颜开总是笑,为什么乐颜开能赢过莫戎,为什么乐颜开的武艺粗疏,内力境界却不似生人。
因为她从这场交易成功的那天起,就已经不算活着了。
他茫然地瘫靠在树干上,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世界都蒙了一层飘薄的y-in翳。
61
树梢上的梧桐叶正欣欣然展开。保护叶芽的苞片完成了任务,正在欣欣然落下。
正是春分夏至的好时节。
“我真的很想来看一看,看一看这一片不属于我的地方,有什么人,有什么事。”乐颜开爽朗地笑了一声,“一天都换,何况一年?那个人是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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