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心思想大美人是不是恶人,或者他在不在正途上这种无聊的问题了。我是谁?杭州城里天字一号混蛋狗官的儿子,我加上我的倒霉老爹,九岁那年气死我亲妈,十一岁逼死家里的丫鬟。我和别人讲什么正途和善恶?不怕人家笑死?
我竟然笑了。
“美人,你想清楚点。什么狗屁的理由,别去自投罗网,给人当陪葬。”
“陪葬?”大美人不以为然地哼一声。“你说话越来越疯了。有空在这里吓唬我,不如去替我告诉一下楚留香,下月初一,我在明月山庄的废墟等着他。”
“你知道你为什么叫‘方思明’吗?”我反问他。
大美人微微一愣。我的老天,这世道真是不让人活。他发愣的模样,还是那么好看。
“思明——你义父在惦记着大明朝的江山吧?这个好猜,否则他为什么想要控制天机营和十二连环坞?一个是边疆,一个是海运和河运,都算是国家命脉。可是,你从来没想过,你为什么不姓‘朱’吗?你要是读书不多的话,‘十三太保’的传奇故事总听过。唐朝节度使李克用的十三个义子,个个被赐姓李氏。你的义父却让你姓方——和正学先生方孝孺一样。”
提到义父,大美人的神色稍微认真了点:“方孝孺先生被朱棣灭了十族,义父让我姓方,有何不可?”
“那么玲珑坊的花魁方莹呢?”
这次大美人是真的愣住了。
“少爷我还没入江湖的时候,就听青楼里面的姐儿嚼舌头,说玲珑坊是万圣阁的手下,花魁方莹也是万圣阁里不小的人物。你别太小看所谓的‘蝼蚁’,她们为了给自己找一条活路,布下的眼线远远比你想象的广。你也别问是哪个姐儿告诉我的。青楼闺房里关门说的话,开了门不能告诉第三个人,这是欢场的规矩。”
大美人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又没有开口。
我继续说道:“你和方莹都被赐予臣子的姓氏,但看长相,你们应该不是亲兄妹吧?这说明从一开始,朱文圭心目中,你是和方莹一类的,是臣子,是棋子。而且,只怕你还是很惨的棋子——我问你一句,方少主,在壶口瀑布受的伤,是谁打的?”
我不敢相信,我也能说出这样口气冰冷咄咄逼人的话来。
大美人移开了目光:“江湖上高手山外有山,自然有我不敌的人……”
“真的吗?”我穷追不舍地继续撕扯大美人心头的疮疤:“现在我都想明白了,摩云村你能在一天之内叫来那么多万圣阁杀手,只怕他们早就在附近待命了。你还知道楚留香在麻衣教的行踪,恐怕麻衣教的混乱,和万圣阁脱不了干系。我从严州去中原时,听说整个码头的船都被一位公子包下了。而且就在那个码头,我还遇见了十二连环坞的主母。这么多手下,还有那个身手不凡的妖艳女子,从江南一路跟着你到中原,你自己又是绝顶高手。我倒想知道,当今世上有哪个高手这么厉害,能把你打得气虚体衰?薛衣人都做不到——哼……哈哈哈哈……大美人,那是你义父,对不对?是朱文圭那个老王八羔子,对不对?”
大美人咬牙切齿的看着我。那无比痛苦的表情分明是在告诉我,我说对了。
“朱文圭那老王八羔子,许给你什么前程,让你卖命到这个份上?他不会是对你说过,万一他百年了,你要继承遗志吧?‘太子为国本’,太子该做的事情,是修德,是监国。但你现在却在替他做脏活。他要是真的把你当成义子,当成举大事成功后的太子,会是这样吗?更进一步说,他的计划里没有给下一代继承人留任何位置,否则按照现在的形势,他应该和周文王、曹c,ao一样,广积粮,到了下一代再缓称王。他是不是看着自己风烛残年的,着急了,所以才在十二连环坞、五大门派、天机营先后下手,恨不得一蹴而就?他只想自己坐上金銮殿。至于你,或者你的手下、你的同僚,都是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
说到造反起事,老王八羔子真的是建文帝的遗孤吗?建文帝正统遗孤从叛臣朱棣手下重夺大统,不应该理直气壮吗?他自己不打着匡复建文正统的旗号来招降许文武,还要让你来威胁,是觉得天下归心永乐久矣,匡复建文的旗号已经没人肯听了吗?他自己都不相信的旗号,倒要让你来为之送死?可笑!”
我或许本质上非常残忍,比我的便宜老爹还没心没肝。我把大美人心里最痛最脆弱的东西一股脑掏出来,扔在地上,一脚一脚地践踏碾碎成渣子,还让他睁大眼睛仔细看:那个天一样、高山大海一样的义父,在骗你、利用你。
大美人的脸色比在摩云村时还苍白:“这是义父的事,义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你……你没资格对义父说三道四。”
“那我们接着说你挨打的事。他打你,是因为觉得麻衣教的乱子还不够大吧?他打你是不是还当着别人的面?你是不是还不能躲,甚至不能喊疼?而且你挨打的时候,还要心存愧疚,心存对你义父的感激——你这叫‘贱’!顺便说一句,在他心里,你连平视他的资格也没有……”
说完这一句,连少爷我的心也疼得如同被千刀万剐。大美人真的在发抖,甚至抖得牙齿都发出了“咯咯”的咬牙声。
但我不能停下,我要把他应该知道的事情告诉他:“……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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