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寒对江承睚眦必报的个性还是有谱的,何况这回还犯到了人家心尖尖的头上,自然不信自己走了天大的运,能让江承放他好过。江承至今没找他麻烦,个中缘由,恐怕只能出在那个被他气到险些咳了血的伶人身上了。
他不知道顾声是怎么跟江承解释的,江承当时的眼神分明就是坐实了杜寒是害顾声咳到休克的罪人,这种认知让杜寒觉得惭愧,他隐隐觉得自己当初那番话确实讲错了,还很深地误会了一个年轻人。
这种感觉很糟糕,好像他从前自诩的“平等博爱”都被他自己推翻了似的。杜寒几次路过825病房,从窗里看见年轻的戏子靠在床头安静地翻着戏折子,总想进去提一提那天的事,跟他好生道个歉,或者再谈谈戏。而那一步却迟疑了又迟疑,最终没有迈出去。
大概又隔了五天,杜寒替顾声拆了石膏之后,他就不打算安分待在床上了。
江承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顾声:“汪主任说你体虚,不着急出院。我看也是。梨园的事你就不用c,ao心了,给我安心躺着。”
顾声正坐在床沿,低头给自己套着鞋子。刚换上的衬衫没有扣严,露出衣领里纵深的一块的肌肤,江承跟着他的目光低头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流连着那点随着他的动作时隐时现的光洁。
昳丽的少年却似乎早已猜到这些,只是抬起眼看向江承,眼底不见波澜。
“你也不用回去了,”江承打量着他仍泛着点水红的眼角,克制着情绪说,“别苑已经叫人拾掇齐整了,家具玩意儿都重新摆弄过,你要不想在这多待,现在就可以跟我回别苑。”
“我的行头还在班里。”顾声说。
他的声音有点没恢复全的低弱,听上去却很j-i,ng神,可能这十来天江承没能折磨上他,难得休息好了。
“换新的。”江承不容置疑,“要么我叫小李帮你拿来。”
顾声摇头:“我得亲自去。”
他直接跳下床,绕开江承往外走,也跳过了江承的提议,就跟江承不存在似的——他似乎总是这样,对江承的存在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他明明看着他,江承却觉得顾声那漆黑如墨的眼仁里从未倒映出过他的影子。这种感觉曾经让江承暴跳如雷,也使杜寒造访了江宅好几遭。
江承忍着咬了咬后槽牙,慢慢转过头去:“回来。我不想再说第……”
他那句惯常的威胁还没出口,忽的被刚披上挂在门口衣帽架上中长风衣的年轻人震了一下,一时忘了词。
顾声是极少穿西式装束的,且长袍马褂也是青年人的常见打扮,江承虽一再要求他换定做的西装,图的主要是一种领属快感,把他从原先的生活里剥离出来融入自身,其实对他穿什么没大所谓,反正都没不穿好看。
但真亲眼瞧见这长年拢在宽松肥大衣袍里的人,挺拔颀长的身段由修身的衬衫马甲一衬,就跟埋在河蚌里的蒙了沙的珠玉突然被剥了出来,自然打磨的光泽沉静而夺目。
顾声托杜寒借的衣服,他先前的长衫一早被江承当破布扔了,杜寒一听这又是杀头的罪名,本不愿干,奈何先前欠了顾声人情,只得替他寻了一套。谁料竟捎来一身西装。
他其实并不很撑得起衣服,看上去似极官宦人家初出茅庐的公子哥。只是这深色的外衣格外衬他肤色,衬衫雪白的衣领上耳后一小段象牙似的细嫩皮肤,勾得江承只想把手放上头捏一捏,尝尝滋味。
只是这幻觉般的风光并未在江承眼里停留多久,顾声就“砰”一声甩上了房门,脚步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小兔崽子……”江承无尽回味地咂摸了两下,勉强原谅了他先前的冲撞。
顾声这边刚刚走到楼下,迎面有人撞开他冲向楼梯,不到一分钟就看到江承匆匆下楼,神色凝重得像要吃人啖血。
他经过顾声面前,突然伸手搂了一把年轻人的肩:“出事了,你先跟我来!”
顾声被他拉得一趔趄,立刻被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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