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林羡说一句“我不是同性恋”,他就可以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在岸江市的学术界与教育界里,林羡他们一家算是响当当的了,他也不想得罪。
可林羡却梗着脖子,一本正经地倔强地和他强调:“老师,其实我喜欢谁这种事情,本身就是我自己的隐私不是吗?你会追问别的同学‘别人说你喜欢某某某’是不是真的这种事吗?我觉得我受到了不尊重。如果可以,您能叫那个抗议的人来和我当面对质吗?不可以的话,我只能回答您,我没有作风不正。我自问为人处世行得端做得正,这项作风不正的指控,我不承认。如果您非要因此扣下我的转正申请,我接受您的决定,但我不服。”
“你不服你想怎么样?”辅导员被她什么隐私、不尊重这些字眼顶得也开始有些真动气了。是否发展她,其实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他如果当真要卡她的话,不说是因为她作风不正,他也一样能找出千万条冠冕堂皇的理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羡抿了抿唇,眼里渐渐有水汽升腾起,眼眶明显有些红了。她抽了一口气,低下头哑声道:“我也不能怎么样,我只能更努力地做好自己,让老师看到您的决定是错误的。”她不敢与他硬着来,怕他发了狠要联系周沁就麻烦了。
“老师,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回去了。”女孩像是有些心灰意冷的样子。
看到林羡服软了,辅导员又有些心软。显然,从林羡口中也问不出什么了。他皱了皱眉,对着林羡不悦地挥了挥手,算是同意了她的离开。
同性恋再怎么跳,也都是违背常理的,他不反对,但也绝不支持。林羡的回答算是很暧昧了,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有些捉摸不定。他私心里,不太愿意相信的,毕竟林羡平日里在学校的表现一贯都很正常。他叫来林羡,也不单单只是为了这一个转正的名额,更多的是他惜才。他不希望这样一个前程似锦的学生因为性取向的缘故,自毁前程。
他认为,没有真正的同性恋,多的是标新立异一时追求潮流的不知所谓的人。林羡这样年纪的,说是大人也是大人,但说是孩子,到底也还是孩子。孩子嘛,就容易交错朋友被带着走错路。作为师长,有责任有义务要把她带回正轨。
林羡走出辅导员办公室的一瞬间,眼角就有一滴泪水抑制不住地狼狈滑落。她背过身朝着无人的角落快步走去,而后抬起了手,飞快地擦掉了涌出的泪水。她一直紧紧放在口袋中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好一个作风不正。原来,她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成绩,都敌不过一个偏见,都可以在这样的三言两语之中被付之一炬。只因为性取向不同,这些占据多数的人就可以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地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她头上吗?这世间上为什么会有这些狭隘的人?
她刚刚恨不得一拳头打爆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可她却还是不得不理智地强忍下来。形势比人强,他是老师,她是学生,她还需要在他手下两年。事情闹大了,对她来说,只有弊没有利。
可是,愤怒与不甘燃烧地她整颗心都在疼。
凭什么?
只不过是爱了一个人而已,别人凭什么就有资格这样指手画脚?她们已经很忍让了,已经被迫躲躲藏藏地爱着了。都已经这样忍让了,为什么这些人还要咄咄逼人?
林羡不只是在为自己委屈,她更在为她的萧盼盼委屈。她只是第一次因为性取向遭受这样的眼光和不公平待遇就已经出离愤怒了。她的萧盼盼呢?她的萧盼盼一路走来,又该是受了多少的委屈?
在这样像毒针一般蛰人的眼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之前,林羡以为她是不在意旁人眼光的人。真正经历时,她才知道,原来恶意的眼光可以如有实质,比想象中更疼。它会让人这样悲愤、难堪、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她想到了萧盼盼与她之间,不仅仅只是性别相同,更还有年龄的差距,辈分的混乱。无论哪一个单拎出来,大抵就已经能够在这些狭隘的人心中掀起一场飓风了。她的萧盼盼,一定比她更早更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些,也更早更深刻地认识到了和自己在一起会有多辛苦。
她开始真正理解萧盼盼最初一次次推开她时说的话,开始真正理解萧盼盼一直以来的担忧与压力,也愈加明白,萧盼盼有多爱她。
她怎么样没关系 ,不过是难过一小下,不过是愤怒一小会。狭隘的人她也不屑与之交往,狭隘的组织她也不屑加入,除了萧盼盼,没有什么对她来说是必要不可的。
可她的萧盼盼不是,萧盼盼没有她这样坚固强硬的内心。她该怎么做?当风暴真正来临时,她该怎么样,才能更好地保护住她的萧盼盼,不让她受到伤害?
林羡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多么地弱小,多么地无力。
回到教室时已经上课一小会了,她一坐下,时满就发现了她脸色不似往常,苍白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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