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扬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打,几乎已经站不住,但他知道自己一定是流血了,流得很多,他的双眼已经被血糊住以至于睁不开,鼻腔里也灌注着浓烈的腥甜气味。
他再没有听到唐缈和唐画的声音。
他宁愿往好处想,他想唐画是很聪明的,她在黑暗中能够灵活躲避,而且她目标那么小,一定好好地缩在某个角落。
他想唐缈也一定藏起来了,唐画会带着他藏的。
于是他以自己头盖骨或者肩胛骨或者手臂上三根骨头的碎裂为赌注,冲向铁木奉呼呼生风、大展 y- in 威的方向,硬扛着挨了几次重击,擒住离离,将她手中的凶器夺下!
主动权换了,淳于扬手握铁棍咆哮:“来啊!一分钟之内我要把你们的脑浆全打出来!说到做到!”
离离被他一脚踢在角落里,大约昏过去了所以没动,但有个人不信邪,喘着粗气扑了过来。
淳于扬不知道是谁,也不关心是谁(反正不可能是唐缈或者唐画),举起武器就狠狠将此人打了出去,径直将其打到了对面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死没死不知道,总之也快了。
“再来啊!!!”淳于扬吼。
这次无人响应,所有人都仿佛突然被剥离了语言能力,背靠石壁,保持静止,只听得到忽高忽低、忽粗忽细、忽紧忽慢的喘气声。
“来不来?!”淳于扬最后一次问。
他似乎拥有了压倒性优势,可惜没有,缺氧和失血让他眼前一阵阵昏花,突然摔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唐缈晕厥得比他还早一些,早在离离举着铁棍大杀四方之前。
唐缈左臂受伤,出于本能做了个错误的动作,那就是捂着伤处蹲下。下方空气更加污浊、更加稀薄,于是他就使不上力气,睁不开眼睛,在剧痛的双重打击下再也没能起来。
唐画搂住了他,但他已经感受不到,两个人自然而然蜷缩成一团,在角落里互相依偎。
人在频死状态会看到什么呢?
问问那些有过体验的人,有的人会说不记得;有的人则添油加醋讲上一大堆从书上或者电影里看到的场景,他以为自己亲眼目睹,其实只是受了暗示。
而唐缈的的确确看到了,不是黑白无常,而是唐竹仪。
还是那个梦,那梦就是他的潜意识,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浮上表面。他在梦境的这一侧生存,而梦境在那一侧看着他。
唐竹仪依旧站在一棵云烟般的梅花树下,衣着整洁,面目模糊,用温柔的语调说着叮嘱的话。可这次连对方说什么都听不清了,或许是唐缈剧痛的左臂在时刻提醒他赶紧清醒。
他大概只听到唐竹仪说了一个字,光。
光……
……光是什么意思?
他看到唐竹仪的两只眼睛亮了起来,黄绿色,像是萤火虫,小小的,圆圆的,一亮一灭。随后是他的鼻子,他的嘴,他的头发,身上的纽扣……星星点点,团团簇簇,全亮了起来。
说实话那有点可怕,唐缈要不是昏迷着,随时都有可能被吓醒。
具体过了多久他也说不清,他突然意识到那不是唐竹仪,那真的是光!夏夜流萤一般的光,黑暗中看得见但是毫无亮度,就像颜料落在黑漆上的光!
发出这种光的只有一种东西……
但他一时想不起来……明明见过的,
就是想不起来……
……
空气流通,微风吹来,吹落梅花瓣。这三四月的清风多么清新、清爽、温柔,是唐竹仪带来的这阵风吗?
唐缈以右臂支撑着自己坐起来,他j-i,ng神恍惚,摇摇晃晃,不知道自己是醒着呢,还是仍旧在做梦。
他眼前有许多光晕,但都离得很远,很渺茫的样子,只看得清脸侧有一点一点的萤火跳跃。他的脑袋仿佛锈死了,盯着那东西看了好久,也记不起来是什么。
那东西便用触手碰了他一下。
好烫!唐缈有点儿反应了。
又碰了一下。
真像有人在他手背上直接摁灭了烟头,唐缈打了个激灵,终于说:“是你啊……”
“你”就是那看门狗。
他们坠下秘密甬道时,在盘根错节的绳梯上最初看见的那一只——不管它呈现什么形态,也不管它是胎生孪生,唐画说它是狗,它就是狗。
唐缈慢慢拧头,看到敞开了的升降平台,原来那里也是个小半岛地形,只不过有一面石壁不见了。
是不是刚才他们就被困在那后面?
原来这扇大门也是由狗子看守的……
“是我喊你来的吗?”唐缈有气无力地问。
“……”
“没听姥姥的话,所以步步艰险是吗?”
“……”
“是不是唐画喊你来的?”他继续喃喃。
想起唐画,他猛地跳了起来,结果触碰到了受伤的左臂,疼得龇牙咧嘴。“画儿!唐画!淳于扬!”
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寻找其他人,发现他们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淳于扬!画儿啊!”他叫道。
那两个人靠在一起,都面朝下躺着,一动不动。
他吓得腿都软了,两步冲到唐画面前去摸她的鼻息,还好小姑娘只是晕过去了。
他刚放下一点心,又赶忙去看淳于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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