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刚刚还降心俯首的信使闻言笑了一声,嗓音低沉而爽朗,周身的气势也随之一变,恭谨和侯命的感觉尽褪,换做了一种家主的气概。
他悠哉地坐下来倒了杯冷茶,然后一扬手,全部泼在了自己的脸上。
堂使见怪不怪地站在原地,看他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摸了点土色的粉末沾在指尖上,自下颌往上飞快地一抹,那张脸便瞬间变成了另外一张。
长脸长眉眼,额头饱满,下颌的线条却收得窄而快,这种脸型总是给人一种没太长开的感觉,因此气质再张狂也显得有股孩子气。
不仅如此,他左边的颧骨上还有块铜钱大小的扇形胎记,那层浓紫红色便成了整张脸上最惹眼的部位,快哉门的主人白见君从来就不是什么风闻天下的美男子,他一直都是靠实力取胜。
那胎记在主人的表情下微微变了点形状,白见君放下杯子,比常人深些的眼窝里既盛着威严又夹带着兴趣,他牛头不对马嘴地回道:“饶临的雪下得很大啊。”
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老堂使并不知道太多的内情,因此只能暗自腹诽。
这些年掌教走到哪儿,哪儿就人仰马翻,说句大逆不道的心窝子话,他们下面的堂部都不欢迎他们的门主。
可是白见君不仅来了,而且乌鸦过境一样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想必刚走的那位好汉也告诉了你一些内情,有人拿着我的物件儿,将快哉门拖进了白骨案这趟浑水,所以我来过来看看,到底是谁?想把我们怎么样?”
——
同一时间,饶临后院。
屋里的气氛闷得像是暴雨将至。
李意阑喜怒不形于色地坐在那里,江秋萍看不透他怀揣了多少心事和秘密,又有没有怀疑自己,只是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也就是这个月的往事,被他强行从记忆里抽取出来,一股脑地塞进脑海里当成嫌犯证物一样审视过滤。
众人的嬉笑怒骂交叉着在江秋萍的意识中闪现,起先是谁都值得信任,过了会儿是连自己都想怀疑,如此摇来摆去,几次之后江秋萍的理智和感情较上了劲,就没有办法再往下想了。
他用力按了下眉心,叹了口气,伤神地说:“大人,话说到这个份上,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选了?有就直说吧,毕竟有了嫌隙就没法共事了。”
然而李意阑干脆地否定了他:“没有。”
江秋萍呆了一下,心里不可控制地生了根无形的刺,他顿了顿,忽然抬起头说:“大人相信我吗?”
李意阑平静而坦荡地直视着他的眼睛,笑意浅淡而温暖:“相信,事实上,我唯一怀疑过的自己人是吴金,可我爹的来信证明我猜错了,对于这个,我很高兴,也很抱歉。”
江秋萍感觉得到他是真心的,胸口莫名一轻,特别想越俎代庖地替吴金答一句不介意,可他心头的疑惑到底是更旺盛,江秋萍刨根问底地说:“为什么会怀疑吴金?我并不记得他有做过什么不对劲的事。”
“他没有做,只是说过一句话,”李意阑苦笑了一下,引导道,“你还记不记得,刚来的时候我们讨论案情,说起许别时的死讯时,我提过三黄伏火粉?”
江秋萍想了想,作恍然状:“记得,那天吴金还追问过你,为什么许别时这种升斗小民,会有火器营的秘密配方。”
李意阑应了一声,说:“这就是我怀疑他的原因。”
江秋萍的思绪在吴金和伏火粉之间蹿了几蹿,还是摇了摇头:“我没觉出有什么不妥。”
李意阑解释道:“我们初识那天,我父亲介绍向我介绍过你们的官职,你是讼师,吴金是都门郎。而都门郎隶属于巡防营,和军中秘职的火器营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
“你、张潮和寄声听到三黄伏火粉都毫无反应,吴金的学识远不如你,他不是许别时那种痴迷机巧的顽童,也不像我,看过钱大人的卷宗笔记,可他却能细数出伏火粉最主要的用处来,这点让我非常在意。”
江秋萍没想到他还记得那么久与那么多话里如此不起眼的一句,佩服得只好在心里默念人外有人,告诫自己以后要更加谦虚。
他心情不错,便有了胡扯的闲情,瞎猜一通道:“司狱大人是不是在信里说,吴金的大表哥在火器营里当着个什么差使?”
“有没有大表哥我不知道,”李意阑好笑道,“我爹只说,吴金以前就在火器营里当差。只是跟的都统垮了台,才被打乱了编制分进的巡防营。”
江秋萍想起吴金那个毛毛糙糙的德行,有点无法想象他明杖执火守在鸟枪和炮台边的样子,不过只要吴金没有背叛他们,随便他以前在哪里任职江秋萍都无所谓。
他庆幸完了,脑筋再度活跃起来:“我想问大人的自己人,都包括哪些人?”
李意阑有些排斥这个问题,不过还是光明地答了:“你我一行共同从黎昌而来的五人,和我大嫂。”
“道长昨日才来,之前也没露过面,暂时排除他的嫌疑,就只剩下,”江秋萍忽然看了他一眼,迟疑地说,“吕川了。”
李意阑内心深处还是愿意相信吕川的,不过他没反驳,但也没像以往每一次那样应一声,而是直接回答了这个问题:“吕川目前不在饶临,今天什么时候、如何去探访春意阁就是我们的事情。届时若还有阻力,那就说明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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