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葬礼从不是什么好差事。尤其还是令一个痛恨早起的人一大早赶飞机,从北京飞到s-hi冷s-hi冷的四川,到了之后又无所事事,无所事事不说,还要认一堆素未谋面的亲戚,这个姨妈那个舅父的,一待就是枯燥的两天,最后迎来的是更枯燥的走形式撑场面的死人欢送会。哭丧的、念经的,入土为安,这是真的吗?
龙语不这么认为,至少身旁的人令他无法这么认为——耐不住法事冗长窃窃私语的中年男女、不分地点场合哭泣是特权的婴儿、表情悲痛坐姿一丝不苟但内心按捺不住盘算着遗产税的儿女……
这实际上是一出充满讽刺意味的黑色幽默。
他自己也是这其间的演员之一,过世的舅舅与他素未谋面,他今天得以坐在这里,原因很简单:母亲请求他陪同前往。他爱他母亲,于是他出席了这场隆重的葬礼。就这么简单。不看僧面看佛面。
这会儿,五十三岁的亡故之人躺在棺木里,和尚们恪守职责永不疲惫的念着经文,职业性的老妇人用手绢盖脸伪装夸张的嚎哭,亲朋亦或好友黑压压一片“怀念”着死者……
龙语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像部黑帮电影的开头——就差端枪冲进来几个流氓快快搅黄这场没意思的开场白了。
万般无聊之中,龙语侧目看向在他身侧的母亲,她的j-i,ng神不差甚至可以说很好,套装很合体,脸庞j-i,ng心修饰过,这会儿坐在那里,腰挺得很直,眼睛目光如炬的注视着前方。眼神,却是飘忽不定的:一会儿停留在舅父的遗像之上,一会儿停留在一排排的花圈之上,一会儿停留在法师的眉眼之上……
冗长的法事终于落幕,司仪上前,龙语发现一旁的母亲不见了。而当司仪说到:现在有请致词人的时候,龙语看着母亲走上了祭坛的中心。
龙语注视着她,听着她冷静、沉着、不失体面与气度的致词,忽然有股奇异的感觉:仿佛,她始终是与这个大家庭和睦共处的。
事实上,当然不是那样。
实际上,听到母亲说,她要回老家并充当一场葬礼的致词人的时候,他无比的惊讶。
她素来与他们关系交恶。这不是他一个人知道的事实,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大家庭里的每位成员、未被邀请的父亲,身为儿子不明所以的他,哪一个都知道。
想抽烟,但这时候决不能起身离席。
煎熬。
龙语相信,他所受到的煎熬与前两排那个被抱在怀里的婴儿不差多少:他想抽烟,但不能抽。他想哭,但不许哭。
天知道人干嘛要弄出孩子这种东西,弄出来了又不许他们随自己所愿。龙语讨厌孩子,也从不想要孩子,这令身为gay的他觉得特别庆幸。这二者并无必然联系,然而又是如此顺理成章。
他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至少在这个层面上相当满意:永远可以尽情的享受xìng_ài毫无顾虑、永远不会面对尿布、成绩单、家长会,永远不会遭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苦,为别人所羁绊。
他的人生责任除了孝顺父母,再无其他。
只是,有人正试图挑战。毫无疑问,不是别人,正是说着:“我跟你来真的”那位袁振先生。
你还别说,有那么一阵子,他还真被他唬住了。他还真开始认真思考了。只是思考到最后,他不禁笑出声来: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真的又怎么样,假的又当如何?有什么约束规范啊?领不出结婚证书、生不出孩子来,就连财政关系都没法建立起来。我的是我的,你的是你的。就像看过的那部电影,说的是一对les,相伴近半辈子,当其中一位亡故,另一位在悲痛之余被其侄子残忍的赶出家门。
袁振的脑袋里,到底塞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想要什么?什么样的生活对他来说是正确的方向?
龙语被搅晕了。
委实是晕眩的感觉。
让我爱你吗?
那诚如你所愿,我肯定对你有感情,且,它还不浅。
让我跟你作伴吗?
那我也正跟你作伴呐。
承诺?
对什么的承诺?
像结婚誓言似的?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无论生老病死就爱你一个?
这可有点儿要了亲命了。
你想把我套进所有男人的标准模板?可那模板它跟我不合尺寸啊!
而更加令龙语不明白的是:面对这么一个要给他塞进模具里头重塑的袁振,显然任伟是更佳选择。前提条件是:想自己基本的踏实下来。这是他一脚陷入这个怪圈的原因,再没别的解释了。
对吧?
可为什么,不选任伟呢?
他与他相处理应更加融洽,任伟年轻、有活力、有才气、还算温和、愿意纵容他。他要的、与袁振要的,显然是前者更容易达成。
不带这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吧!
到底是怎么了?一道儿走下来,走的他把自己给丢了?还是袁振趁他不注意下了蛊?
袁振身上到底有什么,令他如此欲罢不能?
这问题之难以解释堪比为嘛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欢ga-ng丨交,就好像他们全是同性恋似的。
想到这儿,龙语不禁笑了,想起头两天小美又找他做专栏代打,顺道儿抱怨了一下儿她老公对她屁股感兴趣的问题。刚那句话是小美的原话。
龙语解释不出来,也正如同他解释不出来自己对袁振的……姑且称之为迷恋吧。根本毫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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