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奴嗤笑了一声,道:“凡人寿命再长不过数十载春秋,我等得起。”
阆仙平静道:“海外有仙果,服之可令人坐地成圣,与天地同寿或许有些困难,延寿几千载春秋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易奴看向他的神情几乎快算得上咬牙切齿了,但他骨子里终究保留着皇族的矜贵,并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显露太多情绪。在深吸一口气后,易奴还是平静了下来,对阆仙说道:“你为何非要跟我作对?若是你答应助我早日获得自由,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片我的叶子。”
阆仙沉默片刻,才道:“若是我为了取得一片易奴草便要沾染一国因果,我为何不直接杀了你?都是因果,明显后者代价要更小。”他说这话时语速缓慢,仿佛是真的在仔细考虑。
易奴神情几变,最后还是停留在了他惯有的桀骜笑意上,对阆仙笃定道:“不,你不会的。这两个选择中,你既然不肯做前者,自然也不会做后者,否则何必要在这里与我多费口舌?”
阆仙被抓住了七寸,沉默片刻,才道:“若是你改变主意了,随时可来找我。”
陛下在乾清宫内养了男宠的消息不知如何走漏了出去,朝臣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劝谏上书。谢太师身兼尚书令一职,为百官之首,当朝劝谏陛下皇嗣为重,不可不入后宫,陛下一直沉默以对。
直到谢太师说到了男宠,言辞之间多有轻侮,陛下才终于开了口,道:“朕之家事,与卿何干?”
尚书令气得拂袖而去。
前殿也在皇宫之内,易奴很快知道了这件事。
“你被骂了?”他站在书桌前,端详着一幅正在晾干的图画,随意问道。那幅图画也是这二人的**,舒霄一直在画,早已不止当年一张。他虽然做皇帝不行,书画却可称一绝,运笔颇有独到之处,线条柔软,色彩栩栩如生。
“没关系的,卿卿。”舒霄嬉笑着凑过去,吻了一下那张淡色的薄唇,退开承诺道,“有我在,没有人能够伤害你。”这时的舒霄简直给出了他一生中最清澈最真诚的眼神,里面的爱意炙热温柔,不含丝毫杂质。
可是易奴只是沉默。他并没有看向舒霄,而是移开了目光,每当这种时候,他身上的疏离感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舒霄:他爱上的是一个没有心的j-i,ng怪。
事情在继续发酵。
陛下起用了王家,来与谢家抗衡。时下世家势大,联合起来废旧立新也并非没有先例,舒霄最大的倚仗就在于此,没有皇嗣,他才是唯一的正统。世家即使想将他从皇帝的位置上拖下来,也没有一位新的皇帝可以拥立。而世家之间相互牵制,也最不可能造反。
但是世家不反,却不代表他人不反。
有人打了清君侧的名字起义,且很快成为燎原之势。舒霄毕竟是一位皇帝,开始被这些事拖住离不开身,再次见到易奴时,消瘦了许多。
他看向易奴的目光极其复杂,最后却只是笑着凑过去吻上易奴的唇,什么话也没有说。国师告诉过他易奴的来历,再联想当初易奴得知自己可以被人看见时的狂喜,其实传言的源头如何,并不难猜不是吗?
可是没关系。舒霄想到,他身为帝王,本来也是该承担这些的。
“不要离开我,易奴。”舒霄握住了他的手,他掌心热烫,便显得易奴的手太过温凉,似一块被人日日佩戴在身上养的光泽柔润的玉,无论是否曾被捂热,只要一松开,那热度就极快地从其身上淡去了,只留下玉石原本的冰凉触感。舒霄闭了闭眼,他眼角发红,再睁开眼时神色简直看上去近乎疯狂,握住易奴手的力道极大,像是要将这个人的骨r_ou_全都捏碎在掌心,再一点点嵌进自己的血r_ou_里去。
“不要离开我。”他颤抖着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弯下腰,将易奴的手背贴上了自己额头,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落下软弱而滚烫的泪。他此时身无寸缕,弯腰时背脊便明显地凸显出来,像是一节连着一节的反骨被镶嵌入那一身光滑皮r_ou_,颤抖时无端让人想起风过时的作响珠帘。
可是易奴只是看着他。他看上去如此冷静而漠然,就像舒霄的所有痛苦对他来说都不值一提。
舒霄惨笑,松开了易奴的手。他伸手覆上自己面颊,从上至下一点点用力抹下,像是重新戴上无坚不摧的面具,又露出他惯有的fēng_liú笑意,所有痛苦都被深深掩埋,只有那双眼睛里的血丝,还泄露出一点残留的疯狂痕迹。
“没有关系。”舒霄说道,他的声音和明明往常一样轻松带笑,唇齿间却都是血腥味道,是他不知何时咬破了自己舌尖,每吐出一个字都含着痛苦,他看着易怒的眼睛,又缓慢重复了一遍,“没有关系,无论你同不同意留下,我都不会放手。”他心中仿佛有一只巨大而黑暗的兽,这只兽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和他共享一颗鲜红心脏,在每一次跳动时说出蛊惑话语。
“他不爱你。”
“但是没关系,你一个人去爱也足够了,你这么爱他,为什么不能留下他?”
易奴抽出了被他握住的手,对他道:“大势如此。”他原本还想再说几句讽刺话语,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最后也只是消失在了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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